第17章 第17章

掩去姿容，衣着普通。

        谢天整个人看上去更加简约干练，和刚才“天神”的模样大不不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他不言语。一下掐起它的后颈肉，将它扔进菜篮子里。提着篮子柄，大步流星的走了。

        “去哪啊？”

        苏云河两只小蹄子扒着篮子边儿，像荡秋千一样被晃悠着。耳边听着他的玄袍料子走动、发出的“簌簌”摩擦声，心情愉悦道：“我们要回家了吗。”

        谢天简洁答：“不回家。”

        “不回家？”

        苏云河奇怪，忙问：“那去哪儿啊。”

        他没回应，径直往巷子深处走，来到一处院落停下。

        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

        石头砌成的低矮院墙，没有大门。一眼能看到院子正中央摆着一口缸。屋门口放着两个矮凳。这是农妇的家。

        夜幕降临，农妇家里点着蜡烛，他们一家三口的黑色剪影、皮影一样投射在白色窗纸上。脖子上挂着一根长锁链的男人，坐在正中央吃饭。旁边是用筷子给男人夹菜的妇人，以及端碗在喝汤的光头小孩。

        苏云河：？？

        她不明白。

        谢天城府深沉，本性稳重，若是发现了“狐妖”留下的蛛丝马迹，绝不会不和她商量，就贸然行事。那他现在伪装成村民的样子，折返于农妇家中，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正困惑，谢天突然提高音量，喊了一声。

        “五婶儿！”

        窗纸上的剪影晃了一下。农妇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拍了一下男人的肩膀，放下碗筷。很快，房屋的门帘被掀开，露出一张疲惫的脸。

        “谁呀？”她一只手保持掀门帘的姿势，另一只手捧着一盏油灯。虽然说话声音和气，但还是能从语调儿里听出警戒和疑问。

        谢天把菜篮子搁到地上，双手卡住小猪腋下，将它从篮子里拎了出来高高举起，伪音道：“五婶，我抓到了一只在外面乱跑的小猪，问了好多户人家，都说是您家的。您看看，认不认识它。”

        苏云河：！！

        （什么情况）

        农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语气迟疑道：“小伙子，你看着面生。”

        谢天轻笑一声，回答：“我家住村西头，这里是村东。再加上我胎记丑陋，一直戴面具不敢示人，难怪您觉得眼生……”蹲了顿，夹着小猪的手往前递了一下：“只是，您看这猪怎么处理？”

        农妇犹豫片刻。还是放下手中的油灯，将胡乱挣扎的小猪接过来掐在手里：“先搁我这儿吧，要是过两天没人来找，我就收下。”

        苏云河终于明白了！

        她知道谢天为啥来这里了。

        他这个混蛋，想要拐卖它这只小猪。

        农妇的两只钳子般的大手，死死扣在苏云河的肚皮上，小花猪怎么挣扎都挣不开。想喊谢天的名字。

        “谢……”

        “谢天”两字刚喊一半，他手指在空中转一下，她的声音立刻消弭风中。苏云河再试着开口，已变成小兽般的嘶鸣。

        他仿佛一个好心的过路人，寒暄的、拱手向农妇行礼告辞道：“婶子，那我就不叨扰你们吃饭了。”

        “不留下一起吃点吗？”

        “不了，不了。”

        小花猪剧烈挣扎，拼命嚎叫。

        她心里分明说的人话，发出来的声音却是猪的哼哼声。且无论她说什么，灵识内，他都没有任何言语。

        呜呜呜……

        可恶的谢天！

        很快，苏云河就被丢到了猪圈里。

        堆满粪便的狭小空间里，有几只颜色相近的猪崽儿。食槽内，是用碎土豆和米糠拌的臭泔水。一旁，老母猪正大口大口抢食。

        圈里的小猪凑过来看它。它们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困惑，就像是在说……

        这个家伙是谁？

        苏云河失去了开口说人话的能力，一进猪圈，面对数十只跟它相似的生物还有点怯场。小蹄子后撤一步。

        “哼唧，哼哼唧？”

        （你们能听懂我说话吗）

        小猪们确实给了回应。

        （纯粹的猪言猪语）

        “哼哼唧唧。”

        “哼哼！”

        “哼唧哼唧哼哼。”

        交流失败。

        苏云河感到一阵灰心丧气。

        夜幕降临，天空闪烁着光点。

        她仰着猪肚子躺在茅草上，举着蹄子数头顶的星星。一颗，两颗，三颗……老母猪很和善，小猪们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大家都各自躺在地上，打着鼾声睡觉。

        猪圈就那么大。有吃饭和睡觉的地方，没有活动和排泄的地方。所以，这里的每一头猪，脚上的泥巴都沾了粪便和尿液。

        她没有嫌弃，只觉得伤感。

        猪是爱干净的一种动物，而且嗅觉也很敏锐。能够隔着很远就闻到地下的黑松露。有些猪，还被训练成专门缉毒的战士。

        这样的猪，却要和自己的屎尿相伴。每天闻着腥臊的味道儿，吃着泔水。无论是春天夏秋冬，都睡在敞篷的圈内。

        但……

        苏云河讽刺的笑了一下。

        你会因此不吃猪肉吗？

        这个想法只出现一秒，她就立刻回答了。

        我会吃的。

        “哎。”苏云河躺在地上，看着星空。感慨生命的存在既残酷又美丽。

        谢天抛弃了她。

        不，不能这样说。

        应该是，她看错了人。

        这没什么值得消沉的，错了就是错了。苏云河想起在废弃的菜园子里，打小孩屁股的时候，跟他们说过的话：“无论对错，为后果负责。”

        上辈子我吃猪肉，是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那么这辈子成为猪，被别人吃也没什么悲惨。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呀。

        ——云河。

        她本来都想通了。灵识内却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谢天，是他联系我了？

        心里第一反应是欣喜。

        但紧接着苏云河感到了一阵气闷。赶紧闭上眼睛装睡，她不现在想和他说话！一点都不想。

        ——云河。

        谢天的声音清冷。

        灵识内，平静的水面不停泛起涟漪，明显是他的呼唤。

        苏云河眼睛闭着，在心中却看到了一幕画面。水面的另一端、泛起波纹的中心点，有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一圈圈搅动着。

        “哼唧哼哼？”

        （我为什么能在心里看到他）

        苏云河诧异的睁开眼睛。

        无垠夜空上，繁星点点，老母猪的鼾声越来越响。有一只小白猪的睡姿非常搞笑，像是超人一样，一只蹄子朝天空，一只蹄子卷曲着对着自己的小猪脸。

        心里奇怪，哪来的水潭？是幻觉吗？

        再次尝试闭上眼睛。

        又看到了那个潮湿的空间。顺着搅动水的手指向往上看。一截玄色窄袖，还有垂下来的两条白色发带儿。玲珑有致的腰身，红绸凌乱的散在身前……是谢天浮在水潭旁边，玩弄清水。

        她不自觉吞了下口水，视线继续上移。

        可惜他的脸淹没在黑暗中，不可窥视。不然她就可以好好观赏一下美男戏水了。

        ——苏云河。

        脑海内，谢天的声音突然拔高。

        灵识内的水潭骤然结冰。她原本以为一切都是幻觉，却浑身冷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像是现实中被冻麻了一样！

        苏云河：怎么回事？

        （这感觉也太真实了吧）

        谢天又开口了，声音比刚才还要冷淡。

        ——不要胡思乱想。

        苏云河心里不满：“我怎么胡思乱想了？”觉得这话听山去像是辩解，气场太弱。赶忙反驳：“而且我想什么，你管得着吗。”

        她此时是一只小花猪，彻头彻尾不会说人话的小猪。她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想要，谢天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她完全不在乎他！

        ——云……

        他似乎有点气着了，声音噎住。

        苏云河此时才察觉到，不是幻觉。而是谢天侵入了她的脑袋，将她拖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想明白了，她倒不慌了。心里吐槽：就算他察觉到了自己想看美男戏水，又怎么样？她还能想象，在这个结了冰的水池内，将谢天的一身玄袍扒下！用他脖子上的红绸将四肢捆上呈大字型。热蜂蜜一滴滴，淋到他白皙清透的肌肤上。而她，伏下身，一口一口啃食血肉。

        苏云河在心中问……

        你能听我的心声，那你能看到这个画面吗，谢天？

        这是性|骚扰了。

        可她无法按捺“渎神”的想法！

        这个神明，这个小心眼记仇的谢天。

        她分明道过无数次歉。而且，她从来都没存着伤害他的心思，非但没有这种龌龊的想法，还想着回小破庙烧腊肉柴火饭给他吃。

        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是被抛弃。

        是被利用！

        是夺走了她的自由。

        苏云河愤怒的刨着小蹄子，心里越想越气。虽然她会死在猪圈里，但也一定要让他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尝尝苦头。

        后退蹬地，猪突猛进！

        然而，她冲到一半就被一股力量掀了起来。冲的力道多大，这股力量就多大。小花猪的身体被抛向空中，像个翻了壳的王八，四蹄朝天，仰面大开。

        “可恶。”

        如此羞辱的姿势。

        苏云河甚至能透过黑暗，感受到他那一双炙热的眸子在她身上来回游离。小猪的身体，六只咪咪，还有粉嫩的软肉……他再看、再继续耍流氓，她一定蹦起来咬断他的唧唧，让他这辈子都变太监！

        谢天冷哼，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皱眉，但声音仍旧冰冷。

        ——苏云河。

        ——那时，你也是这样对我。将我拎起来，仍由我挣扎却不管不顾。别人看光了一切，你却无所谓。等轮到自己，就觉得是耻辱了么。

        苏云河蓦地一愣。

        ——还有。

        他继续在她脑海里说。

        ——这片灵识领域是我的地盘。在领域内，我拥有绝对支配的权力。诸神妖魔，无论在外界多厉害，一旦进入这里，都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何况你一只猪妖。规则由我指定，一切由我掌控。我说一，你嘴里的二也会变成一。我说左，你头向右了也会变成左。你可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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