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钟灵毓秀付春山

拓跋部在中土之外，北荒以西，紧邻本卓国，是一个很小的部落。他们靠着游牧为生，驱赶牛羊四处迁徙，在三国夹缝间生存。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部落，却延续数百年不曾被任何一方势力所吞并，虽说这其中存在三国鼎立的稳定性因素，但拓跋部本身的实力亦是不容小觑。

拓跋部族人都以雷神后裔自居，他们崇拜的是天界雷部正神，掌控世间雷法，因此部落图腾便是雷电图案。元恒的胸口处就纹着三道雷云纹，这也是拓跋部落的等级标志，只有部落首领才有资格纹五道雷。

付春山听元恒报出名字便知道他是拓跋部的移民了，因为元姓是拓跋氏在中土的演变姓氏，百多年前，有一支拓跋部的直系族人脱离了部族来到大梁，之后便在北江定居下来，他们自称元氏家门，建立了自己的村落，并且积极融入中土百姓的生活，家族中人以运镖为营生，鼎盛时期在北江八大州城开设了数十家镖局，可以说是北江江湖中一股极为强大的家族势力。

付春山作为玄微子的大徒弟，对这些事情自然是知晓的一清二楚，所以他才会说元恒是个蛮子，反观元恒却也没有因为他无礼的态度而气愤，反而表现的很淡然，似乎他那一句蛮子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付老弟，咱们也算是一路上共患难走来的，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对你如此客客气气的了。有本事的人自傲一些没有错，但是我还得劝你一句，见到老大时，你最好收敛一些。”

付春山闻言顿时挑起那两条比女子还秀气的柳叶眉，眼中暗含轻蔑的笑意反问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元恒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不不，这不叫威胁……”他顿了一下，然后才戏谑般的继续道：“这只是忠告，我也是出于一片好心。”

“哼。”付春山冷哼一声，踢开脚边长凳走到元恒面前，两眼紧紧盯住他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大脸，只是因为两人身高差了一大截，付春山只能仰起头来看着，不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忽略了他的身高，反倒觉得元恒在他面前矮了一截似的。

元恒顿时收敛起笑意，鬓发间一道冷汗淌落下来，只见他喉结滚动，艰难的吞咽下一口唾沫，抬手制止了打算抽刀的手下，随即便听到付春山冷冰冰的言语好似炸雷一般在耳边响起：“多谢二殿主的善意提醒，我自会有所收敛，不过前提是那位大殿主能够让我心悦诚服。”

此等嚣张的话语从付春山嘴里说出来却是掷地有声，让人不敢生出丝毫小觑的心思。元恒没有抬手去擦拭已经滑落到脸颊上的汗珠，他咧了咧嘴，脸上的胡须抖动了两下，最后硬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付春山见此便也收起了那股骇人的气势，他将折扇挂在腰间，当先朝着楼梯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带路吧，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元恒见他走下楼梯，这才抬起袖子擦去额间冷汗，默默的骂了一句：“他娘的。”

直到这时，那带头的千秋殿帮众才轻声问道：“二殿主，那小子如此嚣张，要不要咱们出手教训一下？”

谁知他这话刚说完，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掌便扇在了他的脸上，直将他整个人都扇飞出去，砸烂了旁边一张桌子。

“白痴。”元恒犹不解气的啐了口唾沫骂道：“你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老子五重天的修为都没说话，你算哪根葱？真是狗一样的东西。”

已经下了楼的付春山撇了撇嘴，五重天？记得自己当初修炼到五重天的时候才十四岁，那可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啊，只可惜时光荏苒，眨眼就是七个春秋过去了，也不知道那臭老头如今死了没有。

想到这，他的眼底便又浮现出一抹怨毒之色，只见他突然一把抓在楼梯扶手上，厉色低语道：“卫灵儿，这笔账我迟早是要找你讨回来的，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一甩衣袖就走出了得月楼，这时候，元恒也带着一众手下匆匆朝楼下走来，只是当他刚刚一脚踏在楼梯上，便听到咔嚓一声，整个楼梯轰然碎裂，饶是元恒身具五重天的修为，在猝不及防之下仍旧重重的摔落到楼下，被一堆碎木头掩盖了起来，只露出一颗脑袋在外面，满脸的愕然，那模样当真是狼狈至极。

酒楼里顿时就炸开锅了，千秋殿二殿主在得月楼一脚踩塌了整条楼梯摔成了二傻子，这无疑是洛城百姓接下来半个月的饭后谈资，只是可怜了得月楼的掌柜，无端端遭受飞来横祸，按着元恒的性子，这件事恐怕不是几百两银子就能善了的了。

而事件的始作俑者则抱着胳膊站在得月楼门外，听着酒楼里鸡飞狗跳的喧闹之声，付春山嘴角微微上翘，这一笑倾国倾城，直让人扼腕轻叹：此人为何不是女儿身啊！

千秋殿的总坛在城中位置并不算偏僻，作为一个刺客组织，他们的总坛竟然就在洛城最繁华的街道上，而且是一座占地极为广阔的宅院，高墙黑瓦、朱门玉阶，比那郡守府还要大气磅礴。

付春山初见千秋殿的门面就不由得一愣，“这门面也太显眼了，想当初燕子楼在京华城盘地造楼也没有你们搞的这么高调啊。”他扭头看着头发乱糟糟的元恒说道。

元恒自然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只见他朝掌心吐了两口口水，将翘在头顶的头发抹平，咧嘴龇牙笑道：“燕子楼算个球，咱千秋殿是要一统江湖、千秋万代的。”

“哼，一统江湖？”付春山冷冷一笑，“我以为千秋殿有多大的野心呢，原来只是想着一统江湖啊？”

元恒听着他轻蔑的话语，一时间脑子没能转过弯来，可是他毕竟不是个蠢笨的人，稍稍咀嚼一番便立刻明白了这句话中的意思，这个粗狂的汉子顿时瞪大眼珠子盯着付春山，脸上表情先是由震惊变成了狂热，紧接着却又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似的蔫了下来。

“能够一统江湖就很不错了，可不敢再往大处去想啊。”元恒叹息一声，走到朱门外的玉阶下，守在门口的千秋殿帮众见到二殿主来了立即推开大门，门开之时一面巨石屏风赫然出现在眼前，这竟是一块六龙壁，六条金龙雕刻的栩栩如生，宛如随时会从龙壁中飞出来一样。

付春山看到这六龙壁，眼中顿时射出一道光华，这世上可有人不贪恋权势？答案显然是没有，权势这种东西，只有真正得到过它的人才知道它是多么的美妙。

千秋殿进门就是三道堰，绕过六龙壁是一条长长的之字回廊，再往里走就能看到一条竹林围绕的小道，旁边是一座供奉武圣的小庙，透过敞开的大门可以看见那座铜铸武圣像，元恒领着付春山穿过竹林眼前景象便豁然开朗。

原来走到这才真正算是到了千秋殿的总坛。放眼望去，一片偌大的演武场足有数百米方圆，场中几十面旌旗迎风招展，一排排手执刀兵的黑衣人正两人一组进行对练，一大片刀光明晃晃的十分刺眼。

付春山只大致瞥了两眼心中便有数了，这个场子里大概有七八百号人，而且都不是江湖上那种一般的武者，他们的平均修为都已经迈过了玄通门槛，虽然绝大部分人都只是徘徊在一重天的境界，可这些人如果放在大梁正规军里，那便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

元恒见付春山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总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于是腆着脸凑到面前说道：“付老弟，咱千秋殿的底子可还行？”

付春山一双柳眉微微皱起，一脸嫌弃的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说道：“马马虎虎吧，这些人在进入千秋殿之前应该都是有些底子的，用来撑门面的话勉强凑合了。”

元恒闻言顿时尴尬的缩了缩脖子，“果然还是瞒不过付老弟的慧眼啊，这里的人都是咱千秋殿的精英，老大得知付老弟前来，特意将他们召集到一起，目的嘛……我就不明说了，哈哈。”

“你不说我也能想到，无非就是给我一个下马威罢了。”付春山嗤笑一声，“只是这些人在我眼里不过就是比木靶子多了双手和双脚而已，大殿主实在是小觑了在下。”

他最后一句话是朝着演武场对面说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如丝线一般凝而不散，清越缥缈的传递了出去。如此精妙的气机把控能力令站在旁边的元恒不禁眼前一亮。

“这便是六重天的实力啊。”元恒看着年纪轻轻的付春山，再瞅瞅自己，已经年近四十了却还在五重天徘徊不前，想到这，他嘴里顿时泛起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就在他暗骂老天不公的时候，对面高台之上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哨鸣，场中黑衣人立即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收刀列队。付春山看着两边队列之间夹着的那条由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这条路就连接着自己脚下的石阶和对面的高台。

元恒嘿嘿一笑，“走吧，付老弟，老大让咱过去了。”说着，他便当先走下石阶，付春山整理了一下衣衫，将腰间挂着的铁骨折扇重新拿在手中，紧随其后。至于那些前往得月楼迎接的人则站到了演武场中，显然，他们也是属于千秋殿的精英。

元恒瞥眼看了下付春山脸上的表情，见他泰然自若，完全没有任何的紧张与不安，不禁暗自咋舌，这小子真的只有二十出头吗？心性竟然如此的沉稳，完全没有刚从深山里走出来的样子，不过就是自大了些，完全不懂得收敛锋芒。

说实话，元恒并不喜欢付春山这种人，锋芒过盛、刚愎自负，这样的性格不管是在庙堂还是江湖之中都很难混。修为高又如何，六重天以上的人也不是没有，就说那李十一，天榜之下第一人，你付春山打得过人家吗？六重天，哼，有什么好嘚瑟的。

付春山自然不知道元恒心中的想法，不过他却是看得出站在两边的千秋殿精锐对自己很有敌意，这也难怪，他之前不还说这些人只比木耙子强上一些嘛，这句话肯定是得罪了这里所有人了。

但是付春山毫不在意，不服气吗？过来咬我啊。他现在就是这种有恃无恐的心态，自己六重天的修为放在这，就算打不过总能跑得掉吧。况且千秋殿是把自己请过来的，那个大殿主有着怎样的心思，他付春山岂会不知道？他有自信在千秋殿一定能够被奉为座上宾，既如此，又何必对这些所谓的精锐客客气气的呢？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心中都是各怀心思，很快这条路就走到了头，来到高台下方，付春山仰头打量了一眼，这高台大概也就三丈左右，周围有一圈台阶盘旋至顶端，顶部好似一座四方亭，四周由竹帘遮挡，正上方挂着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写的是‘月华’二字。

与这座月华台相隔数百米的地方还有另外一座一模一样的高台，左右相对，两相呼应，付春山呵呵一笑，“月华？那另一座肯定就是日精了。”

元恒领着他登上台阶，一级一级的往上走，听到他的话后笑着说道：“另一座高台确实是叫日精楼，这些都是老大想出来的名字，啧啧啧，文化人起名字就是有水平啊，日精、月华，多押韵，多有内涵啊。”

付春山没有接话，只是暗自冷笑一声，与其说是押韵，不如说是大有深意吧。

就在元恒带着他登上月华台的一瞬间，付春山突然眉梢一挑，手中铁骨折扇刷的一声在胸前展开。只听那四方亭垂挂着的竹帘后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男子声音：“素闻隗谷鸾翔凤集，今日得见付公子果真是不负钟灵毓秀之名啊。”

付春山微微一愣，渐渐眯起双眼，眼底却有着一抹难以掩饰的讶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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