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眼雷光玉麒麟

吴启仁闻言稍稍流露出一丝惊诧之色，他捏了下初九柔若无骨的嫩滑小手说道：“这是谷中风雷汇聚时产生的异象，世上哪来的凶兽恶龙？”

初九不甘心的撅着小嘴，她明明看到一双碧绿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伸长脖子想要再次确认，却被吴启仁弹了下额头，顿时痛的缩回了脑袋，委屈的揪起了衣角。

不远处，刘远知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摩挲着腰间刀柄，凝重的表情却掩饰不住眼中那丝略带疯狂的兴奋。

苏逢吉耳听头顶闷雷滚滚，做多了亏心事的他双腿不住的颤抖着，站在后面的郭威看到他这副怂样，不屑的冷笑一声。

整个山谷中最镇定的还要数四阙神道的四个堂主，尤其是安敬思，穿着一身冰冷的铁甲，表面都吸附了丝丝缕缕的电芒，却对那天公怒吼置若罔闻，吴启仁都忍不住皱眉暗骂了一声疯子。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就在这时，刘远知突然对苏逢吉问了一句。

这油头滑脑的苏逢吉赶忙回答道：“已是辰时，快到五刻了。”

刘远知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差不多了，不可误了时辰。”

身后郭威闻言，顿时满脸忧心的看向吴启仁那边，却不想他这一举动落在了苏逢吉眼里，苏逢吉早就对郭威心有不满，前天听说他跟一个被抓来的书生走得很近，昨日在马场果然看到两人眉来眼去的，于是便起了个念头，打不过又扳不倒，那就恶心你一下。

于是他嘿嘿一笑，上前对刘远知耳语了几句，也不知是说了些什么，刘远知听完后就狐疑的看向了郭威。

郭威心头一颤，竟是下意识的避开了刘远知的视线，刘远知收回目光，朝着苏逢吉使了个眼色，苏逢吉立刻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退到一旁对几名手下交代了两句，不一会儿，吴启仁和初九便被带了过来。

刘远知看着吴启仁，皱起眉头问道：“咱两是不是见过？总感觉你很是面熟。”

吴启仁笑了笑摇头回答：“这世上虽没有两片一样的叶子，但是也都大差不差，可能是在下与帮主所识之人比较相像吧。”

刘远知闻言竟眯起眼睛笑道：“你这小子确实有点意思。”转而他又对郭威说道：“难怪你对他如此亲近了。”

郭威知他话里有话，于是冷着一张脸问道：“帮主此话何意？”

刘远知冷哼一声，手中金刀闪电般出鞘，架在了吴启仁脖子上，吴启仁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丝冰凉触感，锋利的金刀虽没有完全触及他的肌肤，但那股锋芒却已经刺痛了他密集的神经。

郭威见状心中也是一惊，不过他并没有冲动出手阻拦，只是眼睛盯着刘远知手上的金刀，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语气却异常平静的问道：“帮主要杀他？”

“我难道杀不得吗？”刘远知戏谑一笑，长刀再次向前递了一公分。

初九顿时吓得惊呼一声，因为她看到吴启仁白净的皮肤上已经被压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吴启仁当即将初九揽入怀中，表情没有一丝的动容，平淡如常的说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难道我还能反抗吗？”

他看了眼满脸幸灾乐祸的苏逢吉，心中已然有数，此等小人行径虽说是下作了些，可是刘远知并非无脑之人，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两个目的，其一，借此敲打郭威，在手下面前立威。其二便是拿他开刀，想来金刀斩落头颅那一刻，便是三百多人被推下深渊之时。

既然刘远知已经起了杀心，吴启仁自不会坐以待毙，不等刘远知接话，他突然哈哈大笑一声，指着刘远知呵斥道：“短命之人也敢妄想驾驭麒麟争天下？刘远知，屠戮生灵是为无德，既是无德又岂能统御天下？”

此言一出便语惊四座，围在锁龙渊四周的人群经过短暂愣神之后似乎是明白了今日的命运，顿时就起了一阵骚动，沙江帮匪盗立即抽刀镇压，只是人在生命遇到威胁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十分强大的，一时间，上千匪盗竟然被三百多人给硬生生的冲散了。

锁龙渊地势狭窄，沙江帮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刘远知眼看有人将冲出封锁逃跑，顿时气得大喝一声：“全部砍杀了丢进深渊。”

说话之时，他手中金刀快速斜劈而下，直取吴启仁头颅，却见吴启仁翻掌向上，带起一片残影，砰的一声拍打在了金刀的刀背上。

一向对自己刀法引以为傲的刘远知在金刀被吴启仁拍中之时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震得虎口一麻，长刀险些荡飞出去。他向后连退数步，手中金刀发出嗡嗡低鸣，握刀的手更是颤抖不止。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想到一个文弱书生竟然能格挡住玄通境中期高手的一击，甚至还将其击退了。

站在刘远知身后的四阙神道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便连郭威也是惊骇不已，想到之前吴启仁云淡风轻的样子，他这才知道自己刚认识没几天的兄弟居然隐藏了如此深厚的实力。

吴启仁一掌逼退刘远知，趁着沙江帮几个巨头震惊之余，迅速丢出手上装着祭品的篮子，只见那竹编的篮子带着一阵瓶瓶罐罐的碰撞声砸向刘远知等人。

刘远知因为失了面子，心中正憋着一股气，看到飞来的竹篮，抬手便劈出一刀，那金刀不愧为世所罕见的利器，轻轻松松便将那竹篮劈成了两半，顷刻间，篮中瓶罐尽碎，一片黄水泼洒出来，照着刘远知等人当头淋下，其余的尽皆落入深渊。

闫昆仑身体壮硕，离得又近，被溅到了不少黄水，只见他耸了耸鼻子，顿时脸色铁青的怒吼道：“他妈的，是粪水。”

此言一出，刘远知几人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只觉得身上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令人直欲作呕。

刘远知当即扯掉外衣，表情狰狞的喊道：“给我拿下那贼子，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真是贼喊捉贼。”吴启仁嗤笑一声，眼看愤怒的四名堂主杀了过来，他却并不慌张，反而扭头看向了锁龙渊漆黑的洞口。

就在这时，一声惊天怒吼从深渊底部传了出来，强大的音浪瞬间冲散了谷地上空的阴云，山谷之中风声骤歇，整座青山山脉都被震得剧烈晃荡了起来，无数断裂的碎石砸落下来，瞬间便掩埋了一片沙江帮匪盗，谷中人群顿时抱头鼠窜。

“怎么回事？”刘远知眼见一下子失去了这么多手下，红着眼睛大声斥问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楚燕卿看了眼紧缩在吴启仁怀中的初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说道：“是那粪水泼洒进了深渊，惹怒了麒麟，看来你不用这三百人的祭品也能让那神兽出来了。”

“扯淡。”刘远知现在几乎要发狂了，他揪着头发怒吼一声：“老子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让麒麟认可我，你现在告诉我一篮子粪水把它惹恼了，麒麟之怒毁天灭地，我沙江帮基业即将毁于旦夕之间，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苏逢吉已经被吓破了胆，他颤颤巍巍的紧挨着刘远知，结结巴巴的说道：“帮……帮主，现在不是考虑基业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逃命要紧啊。”

刘远知正愁没地方撒气，听到他的话立刻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其扇倒，怒骂道：“都是你这孙子使坏，招来了一个丧门星，谁敢再说一句逃命的话，老子就砍断他的双腿。”

苏逢吉见刘远知动了真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乖乖的闭上了嘴。

这时，史化元取下腰间双戟大吼一声：“大哥，别管那么多了，先宰了那小子。”

楚燕卿看到他嘴角沾着的黄色污渍顿时觉得一阵恶寒。史化元腰间赤铜火各重二百斤，一身蛮力在沙江帮中排到第二，此人弑杀成性，同样是玄通境界，但若要比谁杀人最多的话，曾经随江东军北伐时屠灭满城士子的闫昆仑也得排在他的后面。

只见史化元一声怒吼，还未等刘远知发话，他便举着双戟冲杀了过去，离着吴启仁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左手赤铜火便扔了出去，短戟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带着强劲的破空之声狠狠砸向吴启仁的胸膛。

吴启仁凝聚目力，脚下未见动作，身体却向着左侧斜飞了出去，短戟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便轰隆一声嵌进了后面的岩壁中。

“好飘逸的身法。”刘远知从震怒之中恢复了平静，史化元虽然勇武过人，但是他看得出来，吴启仁的实力绝对在史化元之上，光是凭借身法上的优势，史化元便无法近身了，更何况这书生还带着一个人。

他犹豫片刻，正要让闫昆仑去助战，却在这时，又是一声震天怒吼从深渊下传来，紧接着，那道天然地缝的边缘突然开始塌陷，扬起的沙尘如同一朵巨大的蘑菇云缓缓升起，其中雷光闪烁，天威浩浩摄人心魄。

“要出来了。”刘远知眼角抽搐，右手紧紧握住金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此时山谷之中已经完全乱成了一锅粥，刘远知那句逃跑者死在末日般的天威面前完全起不到震慑作用。

吴启仁转身一脚踹飞壮如肉山的史化元，抱着初九脚尖轻点落石，身体扶风而上，眨眼间便站在了远处平地上。

看到十丈外的郭威趁乱混进人群朝着他们走来，吴启仁稍稍松了口气，刘远知等人的注意力此刻已经被麒麟出世的动静吸引了过去，无暇他顾。史化元被他一脚踹飞，还在晕头转向，这是逃离此地的最佳时机。

不过吴启仁却不想就这样离开，他将怀中紧紧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初九放到地上，揉了揉她的脑袋微笑道：“一会儿乖乖跟郭大哥离开这里，我随后便会追上你们。”

哪知少女这时候却犟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肯松开手，仰着头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吴启仁的脸说道：“我不要，你想丢下我去打恶兽，会送命的，你别去。”

吴启仁闻言收起了笑容，正色说道：“我之所以激怒麒麟是为了救人，但是却不能因为救人而祸及其他无辜的生命，大丈夫必须要有担当，祸端因我而起，我岂能拂袖而去？再说麒麟可是祥瑞之兽，岂能称之为恶兽。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眼看云端之上雷光骤然变得密集了起来，深渊下已经有灼热气浪喷吐而出，显然麒麟出世在即，吴启仁也开始着急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深渊内的能量异常强大，但凡九州武者一旦步入玄通境界，对气机的感应就会变得非常敏锐，他深知麒麟的厉害，若是让它带着这股怒气跑出青山山脉，周围的村落都会因此而遭殃，所以他必须拼尽全力出手制止。

最终，初九还是松开了手，看着吴启仁踏山而去，她的心便紧张的揪了起来，转过身时，郭威正在朝她悄悄招手，最后看了眼锁龙渊方向，她毅然朝着郭威跑了过去，她相信吴启仁一定会信守承诺的，即使她明知麒麟在九州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此时，锁龙渊附近就只剩寥寥数人，刘远知看着去而复返的吴启仁立在崖边一块突兀的岩石上，虽然他恨极了这个书生模样的家伙，可眼中还是难掩那抹欣赏，刘远知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人不假，但他也是个识英雄、惜英雄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如此纵容郭威了。

锁龙渊上空的云团已经积蓄了大量的雷电，突然间，一声炸雷轰然响起，刺眼的强光瞬间将幽暗的谷地照耀的如同白昼，待到白光消失之后，刘远知放下遮挡在眼前的手臂，缓缓睁开眼睛，当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时，一双硕大的碧绿色眼睛登时映入了他的眼帘。他豁然一惊，全身的毛孔都在一瞬间炸开了，巨大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涌来，而他便彷如浪尖上的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大浪打翻。

“碧眼雷光玉麒麟。”吴启仁缓缓解开书箱上的背带，神色略微有些忐忑，每一个字吐出来都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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