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西华门外，早有一位年岁稍长的姑姑候着。

        宋念还未下车，那姑姑一边伸手搀扶一边笑道：“县主一路可好？太后娘娘早盼着县主来。”

        待宋念站正，这姑姑敛起笑意，恭敬拜道：“老身姓盛，见过县主。”

        “姑姑请起。”

        盛姑姑又道：“请县主随老身入殿。”

        折春藏秋要跟着一同进宫，盛姑姑因而笑道：“两位姑娘就在外头候着罢，宫里头不缺人伺候。”

        宋念跟在盛姑姑身后端正地走在宫道上，来往的小宫人停下给盛姑姑行礼。至于宋念，盛姑姑一一为之先容。小宫人在得知宋念身份后，忙向其行礼，宋念依照着回礼。

        “都是些身份低微的宫女，县主不必回礼。”盛姑姑嘴上提醒。

        “翁翁婆婆说要回礼的。”宋念轻声解释着。既是将军和公主的意思，盛姑姑不敢再多言。

        七拐八绕的，终于到太后的宫中，宋念上下打量着，太后宫里外有近侍祗应，内有宫女侍候，皆敛声屏气，动也不动，待到召唤时，一律又能从容应对。

        宫殿里立着不少人，却都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就如同架子上的瓷器和墙上的书画。

        宋念在外殿等着，百般无聊下，回想起方才那盘棋，傅先生技高一筹不假，可桑先生这点子年纪，已能打得他左支右拙，还有那个姓齐的，瞧着也是……

        正想着，内官报：“衡阳县主到。”里面传唤宋念进去，她移步进殿，福身跪拜：“遂安郡主次女衡阳，叩问太后娘娘慈安。”

        一阵寂静过后，座上之人笑道：“粹娘，你瞧，成不成？”

        “老奴自是觉得好，只怕太后眼界高，瞧不上。”

        “想是你胡诌，我怎么不喜欢。”

        宋念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此刻却是不敢乱动。

        “过来。”

        闻言，宋念缓缓起身谢礼，碎步走向太后娘娘。瞧着眼前慈颜善目的老妇人，宋念并不害怕。

        “再近些。”太后的一双眼比不得年轻时候明亮，只得叫宋念再近些。

        太后手缠佛珠摸着宋念的手道：“你们兄妹四个，属你最像你阿娘，难怪你姐姐不让我见你，瞧见你我又想起遂安来，你那时小，不记得了，你母亲是天底下最柔顺孝顺的了。”

        说道伤心处，太后抹起了泪来，宋念虽没见过亲娘，心中亦是难受，只低头不语。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粹娘笑道：“太后不必伤心，这往后有县主替郡主孝顺着您。”

        太后由悲转喜：“正是了。”

        “这紫的倒不如红的，同尚衣居的说，下回子换了红的来。”太后指着宋念的吉服，盛姑姑当即应下。

        红色是比紫色更加尊贵的，太后瞧宋念好模样，好福气，一眼就喜欢，只是不知她性子如何，当下又问了许多话，几句话便验出宋念是个无拘束的性子，于是更加喜爱。又怪道：“我不叫你，你也不进宫来。”

        宋念见这老人家不讲理，嗔怪道：“我可不来，宫里有人拿死了的干□□吓唬我。”

        太后怒道：“谁敢？”

        粹嬷嬷是知道他们小孩子家的小恩怨，伏在太后耳边轻声说道：“广怀郡王使唤人吓唬县主。”

        太后并不多喜爱自己那个四孙子只对外吩咐：“再不许四皇子见念姐儿。”又嘱咐宋念不去理会四皇子，以后时常进宫来玩。

        太后说得起劲，经粹嬷嬷提醒，才想起正事儿，问道：“听徐四那小子说，你斗茶厉害？”

        “我不成的，不过得他几句抬举罢了。”宋念也不知徐御胡乱说了什么。

        “我这儿有个人，极爱斗茶，我也爱看斗茶，今儿遇上了，也算巧，你二人比一场，也算给老婆子我高兴高兴。”

        “那只能比一场。”若是同上回那般点给四五盏，颤了手，那可不成。

        “好好好，就比一场。”太后见她答应，随即爽快允诺。

        说完太后又寻个由头出了内殿，让宋念先候一会儿。宋念见太后娘娘出去，忙把大嫂嫂给的金锞子散给宫人，不散完回去可不好交差。宫人见县主深得太后喜爱，连正经孙儿广怀郡王也远不如县主，这县主出手又大方，宫人皆簇拥上来轻声谢赏。

        一炷香后，又有宫女引了宋念去了外殿。

        外殿一张大方桌上隔着画屏，殿内点了安神香，烟雾正缭绕着。画屏后确有一人，看身形，像是个郎君，只瞧不清相貌。宋念心中腹诽既太后娘娘身边之人，无论是谁，赢了必定讨不了好，安安稳稳地输了就是，她不管旁的，心里已在思索夜里和哥嫂去哪家酒楼吃酒。

        太后斜靠在榻上，笑容可掬地看着画屏两方的二人，不时还点点头，不知作何缘故。

        二人落了座，慢慢地碾茶，罗茶，烘盏，候汤。

        太后到底是太后，宋念面上的一丁点浮躁，也逃不过她的慧眼。待她品了口香茗后笑道：“赢了有赏，输了可得罚。”

        宋念一听输了要罚，立即认真起来，一刻钟后，二人先后停了茶筅。

        伫立在两边的女官小心翼翼地将二人点的茶交换。宋念还没观茶色闻茶香，画屏那边先传来一声“我输了。”

        声音落入宋念耳里，如寒月冰泉，这一声初听陌生，回味却是熟悉，到底在哪里听过，宋念记不清了。

        对手既已认输，那就意味着自己赢了。宋念不解，两盏茶都是纯白之色，按着序合该看水痕了，不该如此草率。

        “快尝尝。”不等宋念提出疑惑，太后指了指对过又指指宋念。团茶味苦，宋念常点，却不爱喝。隔着屏子，见那人抬手饮了。宋念不敢迟疑，竟也是一口饮净了。

        “如此，赏。”太后笑意更甚。

        宋念满是羞愧，说起来错拿了太后的棋子，太后不仅不恼，还要赏自己，当下红了脸。

        “既赢了，老身就把这人赏给你。”太后看着宋念，屏风后头的郎君从宋念入殿，便只看她，眼下更是一刻不离。

        一时间，宋念察觉殿内所有人都瞧向自己。

        宋念心道：“对面之人点茶技艺高超，输了就要给自己当奴才不免有些可惜，还是留在太后身边伺候为好。”

        便开口婉拒：“不过一次斗茶，当不得真的，怎能让娘娘割爱。”

        “什么割爱不割爱，老身的孙子你也不要？”

        宋念心想：“这当太后的孙子也太惨了吧，斗输了茶就被送人，幸好自己不是太后的孙女。呀，不对，太后的孙子，给自己当奴才！”

        “珩儿，先前说好的，谁能斗茶赢你，你就得娶了她。这回若要再抵赖我可不依着你。”太后嘴上怪罪，面上却是无尽的疼爱。

        谁赢了他，他就娶谁。

        “臣，谢恩。”那人已是跪下拜谢。

        太后心满意足地笑着，转眼瞧向宋念，眼中欣慰之意化作深深的殷切期待。

        “妾……”

        宋念半天只吐了一个字，自己这边还没反应过来，那头就磕头谢恩了。

        一时心头大恸，欲张口谢绝，却张不开口，身子如同坠入五里雾中，三魂七魄好似一个接着一个的从天灵上飘走，恍惚间耳边传来宫人齐声道贺声“恭贺殿下大喜，县主大喜。”飘飘然一口气没上来，竟活活昏死过去，再没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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