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这些日子的天气不错，春风软软绵绵地扑在脸上，还盈着清爽的花香。记得儿时在家中常喜欢在如今这个时节去园子里放风筝，一放就是半日。我如今又起了兴致，叫了容妍过来一起做了三支风筝，盘算着叫上皙瑶一同去御花园里放风筝去。“还是你点子多，我入宫后便再没放过风筝了。今日可要好生尽兴一番了。”容妍把竹条用线一圈圈绑紧，灿然笑着说。我得意的一笑，眉毛一扬，展颜笑道：“那是自然，我的点子啊，可不止在这些呢。”容妍原没怎么在意我这句话，略一思索，脸上却突然露出坏笑来。她凑到我的耳边，轻声道：“说的对啊，难怪，你那么招皇上喜欢呢。原来点子都多在这了啊。”我顿时双颊滚热，嗔怪道：“哎呀，再怎么说也是一宫的主位娘娘，怎么说起话来竟如此没羞没臊的，青天白日的说这些做什么。”我推了一下她的胳膊，又看向周围的宫人们，她们无一不捏着帕子悄悄掩面笑着，只是宫规森严，都不敢笑出声来。一个个的憋的小脸通红。“你瞧，她们都笑话我呢。”容妍掩不住满面笑容，不屑道：“唉，既然你不承认，我便不说了，不过是我自讨没趣喽。”我将风筝翻转过来，看着上面的画微笑道：“到底还是你心细，记着皙瑶最喜欢月桂花，愣是费了好些个时辰画了这花在上头。”“说来她也实在可怜，我们同她交好，定要对她好才是啊。你瞧，我这不是也给你的风筝上画了合欢吗。”我打量着我的风筝，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慢条斯理道：“嗯，这花若是远着瞧倒也还能入眼。”我眯起眼来，将头接近风筝道：“可这近了一瞧啊，啧啧啧，可就不堪入目喽。”容妍冷哼一声道：“哼，满口胡言乱语的，看我不缝了你的嘴，叫你在不能说话。楚音，快去把匣子里的针线取来。”说着就作势要过来捏我的嘴，我忙连声求饶道：“好姐姐好姐姐，我不胡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做好了风筝，带着宫人们去了常宁宫找皙瑶。“皙瑶，与我们一同去御花园放风筝吧。我和姐姐还给你专门做了个画着月桂花的风筝呢。”皙瑶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株柳树下看书，那柳树的叶子已长得修长，美人弯眉一般的好看她抬头看一眼我们，温和一笑道：“自然好啊，我这也没什么事做，正愁无趣呢。”我喜滋滋道：“既这么，那便快更了衣走吧。”皙瑶应了一声“好”，便扶着素茜的手向殿里走去。才走了没多远，她又转过身子来：“不如就在我宫里放风筝吧，常宁宫大的很，又不像御花园那样人多眼杂的。咱们也好松泛些不是？”我和容妍相视一笑，挽着手便随着皙瑶去了常宁宫里的园子。常宁宫真不愧是重新整修过的宫室，比寻常的宫室大了许多，甚至都快要赶上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了。常宁宫的园子也丝毫不逊色于御花园，奇花异草，应有尽有。“你们瞧，我的风筝飞得最高！”我摇动着手中的风筝线，任凭风筝离我越来越远，向着无边的天空飞去。容妍看着我的风筝，灿然笑道：“只顾着放得那么高，小心别叫风筝挣断了风筝线。”皙瑶婉声道：“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舒妹妹的风筝飞得那样高，咱们瞧着也欢喜。纵是那风筝线断了，也没什么伤心的，也许风筝它喜欢挣开束着它的风筝线呢。”容妍展眉一笑：“好，那你便叫它尽兴地飞吧，只一点，可别让风筝线割破了手指。”我的风筝越飞越高，甚至都有些看不清它的轮廓。容妍说的的确没错，这风筝飞得越高，风筝线便被挣得越紧，我的手指也被风筝线勒出了几道红印，只是我只顾着开心，倒把手指的疼忘了些。我正欢喜地望着天上的三只风筝，却听到皙瑶叹了口气道：“这风筝飞得真好看。我上一次放风筝，还是他带我去的。”容妍奇道：“他？那是谁啊？”我对皙瑶口中的“他”也好奇得很，侧头望向她们，接口说：“对啊，那个他，是谁啊？”我才说出这句话，我便感觉到手中的风筝线似乎被极重地扯了一下，我忙向空中望去，我的风筝已被空中的大风吹得翻转过来。我想将它拉回来，可就是这一用力，风筝线瞬间被挣断，那风筝没了风筝线的束缚，随着风不知道飘到哪去了。“他，他曾经亲手为我做了一只风筝，我很喜欢它，那年的春天，他带着我偷偷跑到了郊外的农田里。那天的风筝，飞得特别高。”我顾不得飞走的风筝，只凝神看着皙瑶说话。“他叫颜墨清，是顾府里面最好的乐师，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我脸色微微一变，摇一摇手示意周围跟着的宫人尽数退下，拉着她们在宫人们一早备下的藤椅上坐下。我蓦然想起皙瑶手上的那环成色一般的白玉镯子，道：“那你手上的那个白玉镯子，是颜墨清送给你的吗？”皙瑶挽起袖子，露出左手手腕上的镯子：“你是说这个吗？这是我入宫的前一日，他亲手送给我的。”如此一来，为何皙瑶会带这么个镯子，我终于想明白了。“那现在，颜墨清还在你家中做乐师吗？”皙瑶微微一垂目，摇摇头道：“他说，我入了宫，此生便难再相见。与其成日地望着昔日美好年华的物是人非，倒不如去好好地实现自己的愿望。如今他已去了巴蜀。”我见容妍怅怅地叹了口气，拂了拂她的手，又微微抬眸看一眼皙瑶，语气微微怜惜：“皙瑶姐姐如今很想念他吗？”皙瑶轻轻一笑，眼中却已盈满了泪珠：“想念也没什么用了，我这一辈子，是注定不会和他有好结果的了。”如此看来。皙瑶对颜墨清的感情大抵与我对许安宸的感情一般，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皙瑶对颜墨清，图的是他这个人，是他对自己的真心。而我不得不承认，我对许安宸多少是有些算计在其中的，或许身份不同，我若无这些算计的心思，恐怕在宫里的日子会艰难无比了。我叹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我能明白你对颜公子的心思。”沉吟片刻，我压低声音说：“皙瑶，你可想再见到他吗？”我凝神看着她，她一听我的话，眼睛顿时亮起来。“妹妹这么说，难道妹妹能有法子吗？”“我叔父便是蜀郡郡守，他自小便对我十分疼爱，我若有所请求，他定会帮忙。不知你可否有他的画像，我叫人临摹几份，托人送到叔父手中，叫他派人在蜀郡内替你把他找到，如此一来，你们便可相见了。”“真的吗？”皙瑶眼中的光愈发亮了，可旋即脸上又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可若是被人发现了…”我接口道：“你大可放心，此事我会做的细密严谨，断然不会被人发现。”皙瑶颔首道：“好，你们随我到寝殿来。”说罢，她叫人关了宫门，带着我和容妍去了她的寝殿。她小心翼翼地从床头底下的柜子里捧出一个画盒，展开里面的画，铺开在床铺上。“这是我为他亲手画作的。”我凝神看着那幅画，画上的男子俊美异常，全身只穿一件纯白的衣袍，头发用黑色的发带挽起，许安宸都要比他逊色不少。画的左下角题了之首诗，我念道：“肤胜凝雪凤眼翘，态比春松盈楚腰。刀裁风鬓云作发，乌带挽却素袍飘。”短短四句，将颜墨清的风采神韵尽数道明，想来若非是他的亲近之人，也难写得如此诗句。“这画是他离开京都的前一夜我为他画的，这首诗则是他走后我题上去的。他是世间最美好的男子，我若不被家人逼着送进后宫，一定会嫁与他为妻，即便粗茶淡饭，我也知足。”“这画画的极好，待我叫亲信过来细细描摹，定会帮你找到他的。”容妍转一转眼，皱眉道：“可就算凭着画像找到了他，若是他不肯跟着人回京都来可怎么办？”皙瑶轻笑一声：“这倒不难办，我去亲笔一封书信，到时候交到他手中，他定会给我这个面子的。”我一拍手道：“对，这个法子极好，你且安心候着吧，不出一月，你便能见到他了。”看着皙瑶欣喜的神情，我不禁感叹，与她相识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在她的脸上看见如此真心欢愉地神色。哪怕这是件有违纲常的事情，但一想到若不如此，皙瑶的余生便都要暗无天日地过下去，毫无一点希望，我便也顾不得什么纲常伦理了。的确，她也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却要为了家族做这么多违背自己真心的事情，换作是任意一个有人的人，都会觉得可怜吧。皙瑶为此事开心了许久，虽许安宸还是从不到常宁宫来，常宁宫也并未多了除我和容妍以外的宫嫔探访，但我瞧着，这仙宫一般的常宁宫，再不似从前那般冷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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