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望封狼 > 第60章 第六十章

第60章 第六十章


边疆风霜不止,京都城永远歌舞升平。

        白日里的挽香阁无甚客人,霓裳在阁楼上摆了琴,一曲基调苍凉的胡笳十八拍弹毕,她轻轻回首,朝着琴生道:“我这曲弹得如何?”

        琴生颔首,神色颇为恭敬,“极佳。”

        “我听说三皇子与七殿已经南下,估摸着此行也是虚妄,注定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五皇子向来谨慎,仅凭那账本要拉他下水只怕不易,而且那上头牵连甚广,不止有五皇子身后的人,还有相爷,一旦抖出来势必是一场动乱,相爷是三皇子外祖,三皇子惯来自大鲁莽,无甚心计,阁主将他设计其中,不知何意?”

        霓裳莞尔,涂了丹蔻的玉指轻轻滑过琴弦,发出铮铮的声响,“我听闻此次去的那左司丞顾言顾大人是个耿直的,就是不知道权财酒色,他会输给哪一样呢。”

        她垂下眼,“或者,他会堵上命。”

        “我想要真相大白于世,如果他堵上命,希望三皇子能成为他的护身符。”

        琴生抿唇,“左司丞顾言,性耿介,在朝中不附势,为此多受打压,他曾以探花中榜,至今却只是个司丞,阁主是笃定那位顾大人即使拼上性命也会求个公正。”

        霓裳不否认,手指抚过琴身,“朝中各方势力分庭抗礼,主子跟赵家几乎将整个明靖的军权握在了手里,如今曹雄被主子杀了,借着战事我们圣明的陛下当然不会发作,将来北境战平未必不会秋后算账,赵家先退打了正元帝一个措手不及,随后便毫不掩饰的将赵钧的三个子女一齐送上了战场,如今军事上他想要插手只怕极难,毕竟玩弄权术才是他之所长,不过如今相爷刘护,庆阳王韩理,太傅各个都是浸淫官场的老狐狸,滑不溜手,所以陛下需要一把刚直的剑。”

        “所以陛下将顾大人派去淮水城,只是要借他敲打朝野上蠢蠢欲动的人,顾大人生或死都不重要,真相也并不重要。”琴生一顿,继续道:“正元帝向来阴毒却爱惜名声,昏庸之极却要做明君,他绝不会轻易弄脏自己的手,若顾大人是把值得他握起的剑,他便会举起这把剑狠狠劈向那些妄图动摇君权的人,若顾大人不值,也不过死了个无依无靠的臣子。”

        “可为君者,理应爱惜臣民,勤于政务,而不是如他这般,这般沉迷权术,一心只想抓住王权,在国家危难之际,朝堂动荡之时,他想到的不该是这些。”

        “琴生。”霓裳叫住她,“这把刚直的剑,或许也会狠狠刺向这位心术不正的君王。”

        “其实人总是这样,自以为万无一失,自以为算无遗漏,那些心中只有邪魔歪道的人永远不会明白信仰的力量,也永远无法明白像秦昉、顾言这样的人到底凭借什么不屈不挠,而这样的刀剑失德的君主握不住,满身杀伐的将军握不住,刻板迂腐的酸儒握不住,能握住他们的只有天下无权无势的百姓。”

        霓裳轻笑,妩媚横生,“我派了青佛去,必要的时候会救下他,淮水距京都千里之遥,山高水远,这一路艰难险阻,只盼相爷足够重视这个外孙,让他们能寻得一丝生机。”

        “七殿下愿意去,也不全是为了主子,他是为了护着顾大人。”

        霓裳停下动作,看向她的目光带了柔和的笑,“子清之□□世间难得,当夜在挽香阁见到三皇子时,便是他布的第一步棋,我以为是乘了他的东风,却不想成了他借箭的草船,天下人都聪明不过他韩子清,他虽不喜政事,却也是实打实陪着主子在钟鸣山上住了好些年,远非常人所及。”

        琴生垂眸,“昨日我弹高山流水,琴弦断了三根,总觉内心不安。”

        “京中的人我派了大半出去,你且宽心。”

        琴生慢慢抬眼,静静望向霓裳,良久道:“阁主,琴生做不了暗子了。”

        “你,要去淮水?”

        “求阁主成全。”

        霓裳叹了口气,拂袖起身,“琴书棋画舞,琴生,帛书,落棋,花城,羽衣,可知你为何为首?”

        琴生不答,只听霓裳道:“因为你的心是冷的,无悲无喜,年纪最小却最寡言,谋略不输帛书,武功不落花城,最难得是你知道藏。”

        飞鸟掠过湖面,惊起点点涟漪,时间有一瞬默然,霓裳看了眼静静跪在地上的女子,终究低低叹了口气,“如今你的心变热了,我却不以为是坏事,你且去吧。”

        风雪不歇的北境难得出了个晴日。

        韩煜坐在青山城楼上,刺目的光有些晃眼,他半眯着眼,暖洋洋的日头晒在身上,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在城头上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

        韩煜双手后撑,轻轻阖目,仰着头,声音淡淡,“浮光剑在韩灼手里,赵家的帅印在韩灼手里,晏晏拼了命一次次去救的也是韩灼,你说是不是我想要的注定要从他手里夺。”

        “主子。”

        男子笑笑,闭目轻语,“那便去抢去夺,我习惯了。”

        陈寅眉头轻蹙,道:“武庚的密信,送来了。”

        北境战场上一片兵荒马乱,风雪之间,天际之远,远远一队人马,玄衣铁甲,腰佩雁翎刀,军旗赫赫,赤红的字体在黑面旗上勾勒着“明”字。

        马蹄飞扬,他们朝着韶关城冲过来,朔风呼啸,北戎军队则是朝着他们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很快韶关城门开启,一队又一队人马出来接应,不断涌向战场,城墙之上□□齐发,破风而出,势不可挡,战鼓声响,杀声震天。

        很快扑上来的北戎军队便乱了起来,开阳带的这一队轻骑可是夜卫中一等一的好手,一波又一波人倒下,一波又一波人扑上来,开阳杀得神智麻木,又愈加勇猛。

        战场之上,若非死,不能退。

        不多会,北戎军开始四处逃散,已成溃败之势,开阳面前再无阻力,一行人很快便进了城,鸣金收兵。

        “侯爷,属下幸不辱命。”

        开阳翻身下马,语调铿锵的单膝跪在韩灼面前,墨色的玄衣有大片血污,合起的双手伤痕累累,缠了一层有一层布条,面颊上也蹭上了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所有人,都为这场战役付出了血的代价。

        韩灼目光扫过他,静了静,缓缓沉声道:“起来。”

        “辛苦了。”

        连绵征战,自是苦不堪言。

        夜渐渐深了,浓的像化不开的墨,天边的月弯成一条线,发出惨淡的光,映着晶莹的雪,格外清冷。

        韩灼提了笔正在给赵晏写信,开阳在门外轻叩两声,恭敬道:“主子,有人来了。”

        不过几息,房内传来低低一声,“进来。”

        来人身披黑色斗篷,斗篷沾血,风帽卸下,乌发上沾了风雪,面上一片冷然之色,压着声音道:“袁纥律五万大军陈兵北风关,侯爷何时西下,解赵晏之困?”

        韩灼看见韩煜轻轻皱了眉,笔尖未停,“殿下不在青山城好好守着,擅自离岗有违军规。”

        “我听闻东塞边城撤军,北戎人几乎快将那些个边城占尽了。”

        韩灼正面战场上以韶关城牵制萧尽,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那种眼看着要赢却始终差一点的紧张感吊足了萧尽胃口,使其越陷越深,另一边悄悄撤走了北境边塞五万抚南军,命守城的将士佯败后退,分而化之,那些边城与其说是北戎人打下的,不如说是韩灼亲手送出去的。

        “怡王夜赴韶关城,是想跟本侯探讨用兵之道?”

        韩煜压着情绪,声音却渐渐高了起来,急急道:“给我五万人马,我知道你要引萧尽入彀,时间太久了,北风关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韩灼眉头更深,“以赵晏之能,即便是两万人马对上袁纥律五万人马,也并非”

        “若是十万人马呢!”

        韩煜拔高了声音,“一早在北境销声匿迹的袁纥桢早就撤回了北戎,在北戎征兵五万,直奔北风关。”

        前一世韩煜未上战场,可这其中内情他知晓的远比赵晏还多,袁纥桢急于立功,从一开始便将北戎主力放在了韶关城外,企图夺下北境第一商城与凤城,随即直取青山城,青山城铁矿丰足,正是军器监所在,既要金银粮食又欲重创明靖军事,可前世的津北城远不如眼下这般安静,几乎是一夜之间,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四处逃窜的流民将疫症带向了整个战场,开始染病的不止有百姓,还有作战的将士,不论明靖、北戎一时间死伤无数。

        那场战役最终以几十万北境军民葬身阴阳谷告一段落,此后赵晏披甲接过了军旗,一年后城池收复,北境战歇。

        而如今萧尽被韩灼打压,一次次战败,北戎太子亲自上阵,北戎的败局之势,袁纥桢的怒火注定要将北风关变成人间炼狱,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在那。

        前世今生已然不同,他知道以赵晏之力,即便是两万人对上五万人,即使打得艰难些,可正如韩灼所言,未必不会胜,一直静观其变,他以为事情只要不发展成前世那样,却不想武庚的密信送来的会是袁纥桢的消息。

        韩煜声音微抖,兵贵神速,每一秒错失的都有可能是晏晏的生机,韩灼静静听着他所言,很快便明了袁纥桢意欲何为。

        笔尖一顿,墨色晕开,染花了字迹,韩灼停了笔,看着信首的赵长欢三字,平静道:“五万人自此西下,要过疫区,过祁天山,纵日夜不歇,你以为要几日?”

        韩煜微微一愣,这个问题他来时便想过,北境入了寒冬,风雪交加,路覆寒冰,行军速度必将骤减,而袁纥桢一直压着征兵的消息,必定不是在北戎八大部族里征人,北戎的游民、长年修筑河道的兵丁,如今都远在北戎中西部,正是毗邻明靖国境西北方向!

        “若是熟知地形的赵家军在天气大好时足要十五日,扶南军十七日,如今最少也要二十日。”韩灼看向面色惨白的韩煜,静声道:“从北戎的西兹城到北风关,最快只需四日,且不必翻山,只需横过平原。”

        韩煜心头一紧,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最后悔的莫过于自己不精武艺,不曾上战场领兵。

        他看向韩灼,心跳的飞快,这个素有杀神之名的男人依然冷静的吓人,“所以,你要由着她,明明知道她会死,就这般撒手不管?”

        韩灼抬眼看向韩煜,抬手将未完的信笺收起,一字一句道:“嗯,由着她。”

        韩煜定定看着他,半响轻笑出声,“我便知道。”

        他戴好风帽,步履杀伐。

        “你会来的,若晏晏死在北风关,我会让整个明靖给她陪葬!”


  https://www.biqugeg.net/88645_88645552/83934149.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biqugeg.net 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g.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