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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韩煜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噙着笑,颇为狼狈,“北境战胜,我娶你回家。”

        “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我会去求父皇,愿守戍边,无诏不回。”

        赵晏没想过韩煜会说这样的话,哪怕是假的,就算是假的,愣了片刻后,觉得心里苦涩的难以忍受,前世她掏心掏肺也没能听见他说上这样一句假话,真是可笑。

        心里情绪翻涌,她却只是收回手,面上依旧平静,“怡王殿下金口玉言,小女何德何能?”

        她抬眼,眸中恨意翻涌,“韩长风,我只求你放过姚七。”

        韩煜听着她的声音,却始终不敢低头看她,该是如此,晏晏至性,事关姚七、苏荇,她只会恨他,只是他想不明白,她明明那样喜欢他,他明明瞒得那样好,一夜之间,她眼里再无爱意,洞明了他所有的阴暗,握着的剑也毫无顾忌的劈向他。

        “殿下所言,我赵家,高攀不起。”

        高攀不起,好一个高攀不起,四大氏族之首,重兵在手,从来都是他韩煜高攀了她赵长欢,“晏晏,你知道的,我是明靖王朝最不受宠的皇子,我母妃不过是宫中最低贱的婢女,从来都是我高攀了你赵家,可晏晏,不一样了。”

        他望着城墙下跃动的火光,朔风穿过的土地,“我总会配得上你,只凭我自己。”

        前世的他以为自己要的是无上的权位,待她死了才明白,只是自少年时埋在他心里的自卑、屈辱、不甘在京都那个浮华之地慢慢蒙上了他的眼,将他变成了不择手段的怪物,再没了少年的傲气热血,血液变得冰冷,目光变得狠毒。

        赵晏没说话,浑身冰冷,她怕自己一扬手便会忍不住将手里的剑送入他心口,那张俊秀慈悲的面容,怎么能背地里做着那样可怖的事情,然后面色淡雅的同她谈起情爱,可他明明不爱她,她父兄皆亡时,她孤身守在韶关城时,她被当作礼物送往北戎时,甚至她死在北戎时,他都没有来。

        他在笼络朝臣,他在筹备跟北戎五公主的大婚,他在忙着利用过往情分将赵家旧部招致麾下,甚至她被送往北戎的那天,正是他入主东宫的好日子。

        她爱他,将她有的一切都双手奉上,所以她没了父母,失了兄长,家族覆灭,武功尽废,她为了爱情,心甘情愿放弃了自己的路,逃避了赵家人该有的责任,只想做他的妻子,是她活该,所以这些报应她一一受了,如今重活一世,他明明知道她再也不是一无所知,怎么还敢在她面前言之凿凿,他不会心虚,不会觉得怕吗?

        赵晏静静看着他,后退一步,轻轻的笑了,“我不信。”

        “晏晏。”

        “我是赵晏,国难当头,殿下有鸿鹄之志,亦有经天纬地之才,不该困于儿女之情。”

        她深吸一口气,眼角微润,韩长风的爱是假的,可赵长欢的情爱都是真的,“少时相伴,是臣女僭越,一时迷了心窍,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

        “迷了心窍,妄念?”她语调平平,像是一件无关重要的事情,韩煜慢慢攥紧了手,“你说那是妄念?赵长欢,你怎么能说那是妄念。”

        “如今妄念散尽,我对殿下已无情爱,亦生不出半分欢喜,我见你,心中只觉不适。”赵晏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中慢慢平静,言语如刀,“当爱意消磨,再掺杂算计、人命,便只剩厌恶。”

        “韩长风,我厌恶你。”

        青山城初见,青稚的姑娘高高坐于马上,红衣驾马,像是一团火。

        后来,她说,韩长风,我欢喜你。

        他微微颤抖,像是有什么捏在了心上,疼的他喘不过气。

        说着,赵晏握着剑,“若无其他事,臣女告退。”

        韩煜抬眼,看着赵晏的背影,沙哑开口:“晏晏,那是我的执念,纵死不会放手。”

        “你会是我妻子,你会愿意的。”

        赵晏脚步没停,径直下了城楼,再踏下最后一个台阶时浑身失了力气,提剑的手再握不住剑,整个人在颤抖,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肘。

        赵晏走后,韩煜望着手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兀自笑出了泪,终归会愿意的。

        许小山来寻赵晏,远远便见姑娘与那位殿下在城墙上交谈,像是起了争执。

        “没事吧,姑娘。”

        见她摇摇欲坠的走来,连忙迎了上去,担忧道:“怡王殿下为难姑娘了?”

        许小山抬眼望向她,右手用力扶着她,一步一步朝着营帐方向走去,赵晏淡淡笑了笑,“他武艺不及我,能对我做什么?”

        可她面色委实算不得好,许小山眸色一黯,正欲再问,却被赵晏打断,“拔营在即,怎有空来寻我?”

        “我想随姑娘去定西城。”

        赵晏一顿,搭在他胳膊上的手一怔,见她迟疑,许小山抬手将她的手按回,“风伯大人也随姑娘去守定西城。”

        “姑娘,淮水城城守府爆炸的时候,我害怕了。”他声音艰涩,少年清秀带着与年岁不符的沉稳,她常见他稳重、沉静,故此多放心他,此刻见他神色慌乱,才真切觉得他是个比她还年少儿郎,“我怕姑娘出事,怕我没能按照姑娘的吩咐找到开阳大人,青龙首领射向您的□□,每一根都是想要您性命,那时候我觉得,只有守着您,我这颗心才算有着落。”

        赵晏眼眶一热,她在家为最小,备受宠爱,如今瞧着这少年竟生出几分做长姐的心境,不由声音放软,“战场生死难测,侯爷身边比在我身边更稳妥。”

        沙场生死难料,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姑娘,我不喜欢北境。”许小山嘴角扯出笑,神色温和,“我生在淮水,长在淮水,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风沙,也没见过似狼嚎的朔风,没有姑娘,我一生都在故乡。”

        “我走了这样远的路,只是因为姑娘说,想带我看一看这北境的朔风,居无定所算不上有家,亲人皆亡无牵无挂,只念着姑娘了。”

        赵晏叹了口气,人是她带进城守府的,也是她求着风伯收下的,“你既跟了风伯,便好好学着,有我在,总归不会让你死在我眼前。”

        许小山轻笑出声,“我信姑娘。”

        这时节北境已起了寒风,冷风瑟瑟,赵晏躺在营帐里想起了自月云关消失的兄长,月云关破,兄长不知所踪,萧尽领着北戎军队破月云关一路向东夺下剑归、贯出、州马三城,月云关往西便是津北城,北风关,北风关后方是定西城。

        如果她是北戎人,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隐约浮现,如果她是北戎人,不会止步月云关,她会兵分两路,一路西行,夺下津北城,将北境之西的军队拦在北风关,一路东行,陈兵韶关城,若胜,北境大城尽在掌握,若败,亦有足够时间撤离。

        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是如今这般局面,绕过津北城,直取定西城,定西城虽大,却在最西处,行军不易,无论是援驰主战场,还是退军回北戎,定西城都不是好的据点,完颜峻是老将,断不会想不明白,赵晏蹙眉,兄长失踪,想必与完颜峻如此行军脱不了干系。

        “赵长欢。”

        清冽的男声裹挟着北风,赵晏拧眉,分辨出韩灼的声音,拎着手边的浮光剑起身出了营帐。

        长身玉立的男子披了天青色的大氅,唐海恭敬站在他身后,两人影子随火光飘摇,见她出来,两人齐齐回首。

        赵晏尚未走近,唐海倒是先朝她做了个揖,恭声道:“姑娘。”

        “唐叔。”

        “将军走时,曾说家主会来,我以为是二少爷,昨日见您才知道,新任的燕主竟是姑娘你。”,唐海抬眼,朗声笑道:“不破不立,将军此举要惊了多少人的眼。”

        赵晏眼底浮起温意,见这些故人,她总是难得好心情,“唐叔,您随侯爷来找我,可是有话同我说。”

        唐海郑重点点头,瞧了眼韩灼,恭声道:“侯爷,赵家家事,可否请侯爷回避一二。”

        韩灼颔首,只见女子身穿黑色劲装在夜风里格外单薄,抬手将大氅解下,披在她身上,赵晏尚来不及出声,他便几个起落朝着城墙方向去了。

        见他远走,唐海方道:“事关大少爷,我本想亲自前去一探究竟,如今你去,我便也放心,北风关往西,连燕子们也飞不过去,自大少爷出事后,无人知晓那里出了何事,逃往韶关城的流民无一处是过了津北城的。”

        燕子是燕尾军最精良的斥候代称,他们能不动声色的去任何地方,带回燕主要的任何消息,这世上,从来不会有燕子飞不过去的地方。

        而流民,赵晏皱起眉头,“月云关临近津北城,一旦战起,最先乱的必是百姓,兄长的军令也必定是先安排百姓撤出,怎么会?”

        哪怕一人,怎么会没有一个人。

        唐海面色沉重,“无人知晓,之后我们派出去的人亦没有一个回来的,委实怪异,这也是将军一直按兵不动的原因之一。”

        一声口哨响起,赵晏朝城墙望了一眼,“唐叔,我知道了,您且安心,是妖是魔,去瞧一瞧便知道了。”

        唐海点头,临走前道:“姑娘颇信这位明安侯?”

        赵晏一愣,她目力极好,即使隔着数百米也能瞧见城墙上那抹萧肃的身影,“他是个好人,去了青山城,还望唐叔从旁协助,安抚军心。”

        “侯爷做事向来果断,待人也不热切,言语亦算不得好听,却不是那等目中无人、以权压人的人,还望各位叔伯体谅能与侯爷同心协力,一道破敌。”

        她说的极为郑重,说完还朝唐海行了个小辈的礼,看的唐海直摇头,半响道:“果真女生外向。”

        赵晏知道他有所误会,却不辩驳,韩灼要想短时间内稳住军心,快速让各方将士敬服,除了军功,还有这种语焉不详的误会。

        送走唐海,她几步踩上城头,韩灼安静站在一侧,不知在想什么。

        赵晏一跃坐在城墙上,朝他招了招手,“侯爷。”

        韩灼几步过来,单手按上她肩膀,将她提了下来,指尖挑起大氅的细绳,仔仔细细系好。

        无限寂静中,谁都没有先开口,韩灼望着城外的火光,侧颜静好。

        赵晏看了他半响,“唐叔那边我打过招呼了,想必等侯爷到了青山城不会有人明面上与您为难。”

        “浮光剑也给你,各位叔伯见此剑,便知我心意。”赵晏笑笑,将剑塞进他手里,“我虽任燕主,也不过是新任的,尚无功绩,能靠得也只有各位叔伯对我的疼爱之心,对赵家的敬服,这把剑不能助你完全立威,却也不会有人明面上敢与你为难。”

        “长欢。”韩灼转头,看向赵晏,“被动挨打终究不是上策,等到了韶关城,我会一路进攻西下,将北戎人赶出月云关外,而这只会让这战场更惨烈。”

        赵晏笑笑,没有反驳,注定血流成河,可速战速决也未尝不是好事。

        韩灼瞧了她一眼,声音很轻,“赵长欢,这场战争,你是要将命交给我吗?”

        他二人心似明镜,正元帝并非无缘无故肯送她上战场,韩灼奏上去的折子不过是个由头,如今北戎来势汹汹,明靖危急,正元帝不能眼看着赵家再次势大,却也没信心能借旁人之手庇佑北境平安,战场上瞬息万变,要杀一人何其容易,既不能明面上与赵家撕破脸,那便用这场战役将赵家磋磨殆尽,赵景明,赵持安,还有她赵长欢,外敌汹涌,则留其性命掌控赵家旧部,一旦战胜,赵家泼天的富贵权势,那位早就容不下了

        “线报说,北境伤兵众多,二哥听闻我上了战场,已去求陛下旨意,想必不日将至。”她转头回望他,抿唇笑了,“我交至侯爷手中的,何止我一人性命,这北境数万人,战场上数万人,我赵家皆在您手中。”

        “我会死守定西城,寸步不让。”

        韩灼眼底闪过光亮,轻笑出声,“你信我?”

        赵晏眨眼,“自然。”

        “赵长欢。”

        他喊了她的名字,半晌不言,最后抬手摸了摸她发顶。

        赵晏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却越发觉得真实,韩灼这个人在她心底一点一点充盈,一点一点变得有温度。

        “韩灼。”

        “嗯?”韩灼低头,墨色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要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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