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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淮水城的高粱酒比不上北境的醇厚,不过应季的桂花酿倒是极好,赵长欢喝了几碗后便抱着酒坛不撒手了。

        大大小小的酒坛、酒壶七倒八歪的在桌子上胡乱摆放着,一侧的风伯不知何时已经倒下了,只余轻浅悠长的呼吸声。

        烈酒可以壮胆,可以驱寒,战火连天时,这样一碗酒能让人生出不破不还的孤勇,浴血而战,拔剑而起,可这样的清风朗月夜,桂花酿倒是一绝,绵柔的香气不知不觉牵动人心底最深处的柔软。

        赵长欢微微偏头,盯着风伯俊秀的面容看了两眼,嘴角慢慢扯出一抹笑,拎着酒坛慢悠悠在酒馆的门槛上坐下,夜风吹在面上,不由清醒几分。

        听闻这几日韩灼查陈进的案子抓了不少人,风伯几乎天天都在淮水城的牢狱里抓着人审问,估计是累极了,喝醉了竟也不耍酒疯,直接睡了过去。

        她一手托着酒坛,微微仰头,灌下一大口,姿势甚是豪迈,若是风伯醒着,只怕定是要奚落一番,她抱着酒坛,慢慢垂眸,心里却越发清明起来,陈进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韩灼疑心她,竟就连西山营也不让她回,出门必有人跟着,前些日子又口不择言的得罪了那位明安候,这下连面也是见不上。

        有的事情越想便是越是觉得苦闷,那晚陈进所口中所言那人究竟是谁,像是一双藏在暗色里的眼睛不动声色的瞧着这局里的所有人,这局里有韩灼,有朝廷命官陈进,还有她,甚至还会有赵家,有紫禁王城。

        前世也是这样一双眼,在她尚未能看的明白的时候,便悄无声息的将她跟整个赵家都推上了绝路。

        她向来不怕事,只是北戎来势汹汹,父兄的命都在刀尖上,受不得半点猜疑,而永明殿上高高在上的那位,疑心甚重,前世父兄亡故后,她接下兵符,屡战屡胜,顿时声名鹊起,那位便再也坐不住了,一旨诏书将她送往了北戎。

        其实在无数个夜里,她都在迟疑自己当年那样做到底值不值得,只是迟疑,却从未后悔,这场战争里死了太多人,也有太多人跟她一样,成了孤身一人,是她赵长欢,不得不做。

        徒添罪孽,天下动荡,她做不来。而如今想来,她无悔却仍是不甘。

        “我不想入金鳞卫的,建功立业,带兵打仗,自是我父兄手下的军队最好。”

        “若是可以,谁想来这金鳞卫。”

        手中酒坛骨碌碌顺着石阶滚落,竟难得没碎开,孤零零的倒在长街上,她朝右一靠,歪歪斜斜的倚在门框上,微阖着眼。

        是夜,檐下风灯晃动,天边月影疏漏,星子漫天,虫鸣不休,夜色寂静,一抹冷寂的身影悄然无声的出现在酒馆,束起的青丝微垂在肩头,在月华下渡上一层朦胧的清冷色泽,整个人越发萧肃。

        正伏在柜台上打盹的小二迷蒙的睁眼,只见那人静立门侧,飘飘然如天上仙人一般,长眸微斜,让人只觉心惊。

        未及开口,一把长剑便放在了柜台上,一抹黑色身影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是位面色肃穆的黑脸少年,只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左手一晃,一枚银锭子便落在柜台上,小二忙不迭点了点头。

        忽然间,门外有什么东西砸破,传来一串清脆的响声,将夜色里无边的寂静打碎,南河一屏,提着剑几步便停在了门边上。

        只见门槛上醉酒的女子半睁着眼,右足扫过,台阶上堆放的酒坛纷纷遭了殃,接二连三顺着青石阶滚了下去,南河在韩灼身后停下,低声道:“主子,这女子”

        韩灼回身眸色淡淡扫过酒桌上俯身而睡的风伯,复又瞧了眼堆了满桌的酒坛、酒壶,这一顿酒倒是足够寻常人喝上几顿,倒真是海量。

        “带风伯回去,扔到开阳房里去。”

        “是。”

        话落,南河便转身去捞瘫在桌上的风伯,一股酒气扑鼻而来,熏得他不由皱了皱眉,心中却不由雀跃,开阳大人甚是爱洁,夜卫中亦有禁令,不得饮酒,将烂醉的风大人直接丢到开阳大人房里去,只怕风大人少不了被说教一番。

        而平时私下最爱使坏的非风大人莫属,什么新制的药,找不到人试便偷偷在他们身上试,就连他也中招几次倒是难得有见风大人犯错的时候,心中不由多了几分少年人之间相互捉弄的心思。

        一手将风伯便扛在了肩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动作很轻,像是狸猫一般,如此细小的声响原本落在普通人耳里不过似风吹过的声响,却惊动了靠在门边上的女子。

        韩灼漠然的看着她,只见赵长欢微微仰头,慢慢睁大了眼睛,像是要努力将他的模样辨认出来,眼里一点一点浮起水光,百种情绪闪过,缓缓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过,她道:“韩长风,你个骗子。”

        韩灼先是看着她那滴泪不由一顿,随后眼底那抹身影却整个朝着他扑了过去,胳膊肘抵在他胸前,掌心的竹筷离他脖颈只差分毫,韩灼不躲不避,对上那双迷蒙蒙的眼。

        “骗你什么了?”

        “所有。”少女闭眼蹙眉,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浑身上下都是酒气,面色倒是如常,却能从反常的的情绪中瞧见她是醉了,默了半响,她怔怔松开了手,扶着门槛缓缓坐下,轻声道:“可我怎么会,这样想起你。”

        他顿了片刻,缓缓蹲下身,喊她的名字:“赵长欢,你喝醉了。”

        女子睁眼,束发的红绸带松松散散搭在肩上,青丝如瀑,要是章豫在场定也要赞上一句媚眼如丝,可这些在韩灼眼里只是一张可怜兮兮的脸。

        只见她眨了眨眼,乌溜溜的眼睛像是清明了几分,扶着门边摇摇晃晃起身,神色凛然,瞧着他道:“胡说八道,本姑娘向来千杯不醉。”

        韩灼轻笑一声,眼神很冷,“你看看我是谁?”

        赵长欢轻蔑一笑,眼睛微斜,道:“你是王八蛋,薄情贼子,负心汉。”

        “王八蛋?”韩灼似笑非笑的望向她,“你好样的。”

        “你骗了我。”她声音很低,又像是委屈极了,吸了吸鼻子道:“少年情分,我总希望算计少一些,可事实如此,你将我,和赵家算了个干净,一百多条人命,还有我,你的手上沾满了血,这是血债。”

        韩灼垂眸,不由有些莫名其妙,京中传闻他也有不少,一时间竟不知眼前这女子是装醉还是真醉,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只见她轻轻弯了弯唇,仰头,双手交叠搭在他肩上,露出一抹妖冶的笑容,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得血偿。”

        唇齿粘腻,落在韩灼的脖颈上,疼的他皱了皱眉,抬手拍在女子肩头。

        赵长欢依旧在笑,像是古老传说里勾人心魂的女妖,笑容浅浅,夺人性命。

        收到南河消息匆匆赶来的北河,一来便瞧见了这一幕,女子踮脚爬在主子耳侧,堪堪停下脚步,飞身上了酒馆的屋顶,不敢出声,心中却是将自家不会看眼色的哥哥责骂了数百遍,差一点便毁了主子来之不易的姻缘。

        檐下,韩灼转身便走,女子身子一趔,踉跄着朝石阶下跑去,她动作极快,摇摇晃晃的,转眼便挡在了韩灼身前,一手拽过韩灼的广袖,怒道:“你还敢跑?”

        “赵长欢,你当真辨不出我是谁?”他垂着眸,语气中已然带了怒意。

        女子闻言,慢慢睁大了眼睛,目光亮晶晶的,黑白分明的眸子乌溜溜的转了转,“你是坏人。”

        “那还不松手,不怕我杀了你。”

        “我不怕。”女子突然扬起嘴角,冷然一笑,仰头道:“你剑术尚不及我,凭武功,怎么杀得了我,你得跟以前一样,用阴谋诡计。”

        韩灼:“”

        话音刚落,赵长欢便歪着身子斜斜朝他倒了过来,韩灼身子一偏,她便歪着半个身子倒在了青石阶上,手里依然拽着韩灼的衣袖,倒下去的力道带着韩灼也是一歪。

        韩灼眉心隐隐跳动,眸色微沉,顺势俯身将醉酒的人一把捞起,女子像是没了骨头,软塌塌的被他一手提起。

        “还不滚出来?”

        他声音很淡,听的人心里却是一惊,北河低低叹了口气,飞身而下,瞧了眼自家主子微沉的面色跟他怀里不省人事的赵晏,心中一跳,这月色无边,莫不是他打扰了主子好事。

        “南河已归府,夜深,见您迟迟未归,特来一寻,见您无事,便未曾显身。”

        “嗯。”韩灼淡淡应了一声,“将她扛回去。”

        北河一怔,这男女授受不亲,虽说这赵晏几日相处下来性格甚是爽朗,却终究是个女子,还是个能爬在主子肩上的女子,这他怎么敢,迟疑道:“主子的意思是我扛?”

        韩灼道:“你以为呢?”

        北河一凛,“属下明白了。”伸手便去接韩灼手里的人,只见那女子一手抓着主子的衣袖,一手拽着主子肩头的头发,为难道:“主子,这”

        韩灼平静的瞧了眼赵长欢,冷道:“披风拿来。”

        北河闻言,如释重负一般,手脚利落的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递了过去,只见韩灼接过,兜头将女子包了个严实,一手揽肩,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淮水城的屋檐瓦舍之间。

        两人走后,青年站在原地,如松如柏,身姿英挺,心里却是给自家主子跟赵晏脑补了一场大戏。

        一场大戏在开阳房里同样上演,醉醺醺的男子四仰八叉的倒在榻上,双手叠在脑后,面颊微红,眸色却已清明几分。

        “喝了多少?”

        开阳递了茶盏过去,床上的人慢慢撑起身子,一手拄着头,微红着眼,“没多少。”

        “你向来酒量不佳,却又贪杯得紧,不过你该是有分寸的,偏生找了赵晏去喝酒,你如今胆子越发大了,小心思算计主子倒是做得心应手。”开阳沉着脸,声音低涩。

        茶水微凉,醒酒倒是有效,风伯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手指轻弹,茶盏便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落在了开阳身边的桌子上。

        “心里不好过,而你跟我都做不到让他好过几分,赵晏可以。”

        开阳道:“她如何可以?”

        “雨师自京中传来的那封信。”

        “那又如何?信中直言,镇国公府赵温宁才是当年月华宫里主子要找的那位。”

        风伯微微偏头,眉头微皱,“信上也说了,那晚赵温宁虽留宿大明寺,却是隐去名姓,尘慧大师辨出,当夜与主子交手的是赵长欢,开阳,你以为主子明明知道她赵长欢不是却仍是待她不同,而月华宫相遇那位主子多年避而不寻,又是为何?”

        开阳不言,那段过于阴暗的回忆对主子来说,只怕是连想起都觉得不易,出京都城,上钟鸣山,平南疆,穿过生死,越过年岁,即使在无数风雨后也无法淡然提及,那是心口上的一道旧伤,每每瞧去必定鲜血淋漓。

        风伯瞧了他一眼,继续道:“人的情感难控,也易变,主子对赵温宁不同是因为当年那段回忆,可经年已过,谁知她如今是何模样,主子的另眼相看,是赵长欢的身手,过人的胆识,置之死地的孤勇,还有回护陆安行时的侠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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