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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你是十一,是阮家的庶小姐,你是你,却不是我认识的你。

        “你的刀锋,得永远向前,以命相搏,才能毫不迟疑,十一,你在犹豫什么?”

        阮如筝的手按在刀柄上,短刀在手里打了个转稳稳握在右手,她抬眼,眸色清冽,再无半分柔弱之意,她朝着赵长欢前进一步,声音低了几分,“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有什么地方已经不一样了,赵长欢听着她的话微微侧头,面色依旧平淡,只是嘴角带了些笑,“你接刀,是正手反握,这是练惯匕首的人才会有的习惯,右手虎口、拇指上有很明显的刀茧,营前夺马,一位刀客死在了北侧帐篷后,心口一刀,除了你,我再想不到别人,马术超群,我的马术自小练成,而你却只逊我两三分,吉祥赌坊听声辩位,客栈长街隐匿追踪,你都很擅长。”

        “寻常的女儿家,不是你这副模样。”

        也不是我这副样子,该是无忧无虑,走在春光里,眠在秋风里,夏时赏莲,冬日踏雪,岁月静好,扑蝶绣花,然后红妆十里,一世安稳。

        “现在说这些,不怕我杀你灭口吗?”

        话音刚落,阮如筝猛然扑了上来,短刀挥舞,重重挥下,赵长欢双手接刀,脚尖一点,急退一步,阮如筝寸步不让,刀锋一转,短刀上扬,横拉而过,赵长欢仰面躲过,刀锋堪堪擦着她的鼻尖,借腰力而起,动作极快,翻身夺刀。

        电光火石间,阮如筝手腕一偏,急忙松手,刀锋掠过赵长欢右手掌心,只见她抽回右手,左手接刀,刀柄落进掌心,指尖血如水珠般一滴一滴掉在甲板上。

        “赵长欢,你疯了。”

        阮如筝红着眼望向身前的女子,她半蹲在地上,长发垂在肩侧,手握短刀,平静无波的仰头望她。

        “你不会对我动手,营前那具尸首你没藏,是料想我很难活着出去,一开始你便没走远,而是目睹我出了营,才驱马远去,十里亭等我实则为了杀我。”

        赵长欢用衣袖擦去刀刃上的血迹,嘴角牵动,“可你没有动手,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却知道你不会再杀我。”

        “十里亭过后,你没想过藏,自是不怕我知道,甚至隐隐想让我知道,十一,你不是个冷血的人,而这一点却是你做暗棋最大的弊端,刚刚我给你机会,你刀刀狠厉,却招招留情,你以为在这之后你还能杀得了我?”

        阮如筝面色微沉,低声道:“你想怎样?”

        赵长欢将短刀递给她,轻言浅笑,“不问前事,我还是那句,你可想跟我活着走出去?”

        天边月色渐淡,月光斑白照在甲板上,一片清冷,静默良久,两人高高束起的长发在风中摇曳,暗浪拍在船体上,甲板上再没有半点声音,四目相望,两人似乎都在等什么。

        终于,一道暗哑的女声响起,似是从心底最深最远处发出的声音,低沉而短暂,“想。”

        她见过世间所有肮脏的,不堪的,龌龊难以入目的卑劣、薄情、残暴,赵长欢的眼里明明与她一样苍凉,却独独有她不曾见过的光,坚韧而有生机的光芒。

        京都城外赵长欢手持长剑挡在她身前时,她的心忽然有了些许温暖,久违的,期盼的暖,所以滋养出了贪婪,生出了渴望。

        “我想。”

        她望着赵长欢坚定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抬手用短刀划过衣袍扯下一缕布条,几步上前将她的手包扎好,“你逼我至此,只是想让我说一句想吗?”

        赵长欢轻笑起来,眼里渐渐有了浮光,“我不逼你,你心里有百般思量也不肯开口,我不想与你从一开始便处处都是隐瞒,处处都是心机。”

        “入金麟卫,非生即死,十一,相信很难,不信也很难。”

        “能走到这一步,没有人是简单的,或是武功心计,或是家族权势,抛开这些不说,你只是金麟卫十一,我也只是金麟卫十三。”

        人站在夜里,四周皆是暗处,无路可去,无人可信,总要信些什么,才不会走偏路,赵长欢看着自己手心的布条,心中起了涟漪,她不信命,不信大道,只信她自己愿意信的事物,她想信阮如筝,也想让阮如筝信她,然后满心希望的活下去。

        前世京都城里如筝放的那把大火,今生不会再燃起。

        而这一生,她要阮如筝好好为自己活一次。

        不受人胁迫,不为权谋算计,不再做棋子,也不再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深陷其中。

        “我是十一。”

        声音很低、很轻,然后慢慢拔高了声调,攥着赵长欢的手腕,一字一句道:“你是十三。”

        重云散尽,天光乍破,有些藏在心里的东西随着天边的云一点一点慢慢消散,有些光亮的东西慢慢露了出来。

        赵长欢躺在小榻上,看着天边越来越盛的光亮,轻轻闭了眼,这一夜算是过去了。

        她与如筝之间的猜忌、防备,只有当窗户纸被捅破,一切才能见得天光,就如这天光破晓,才能看见亮在何处。

        兵部尚书府庶女,自幼养在庄子上的阮如筝早早被纳入了大皇子麾下,大皇子身残再无继位可能,性情暴戾古怪,越是不可能便越是要去抢去争,自古传嫡传长,在大皇子心里,永明殿的宝座原就是他的,皇上对嫡长子始终心中怜惜,纵着、忍着,只要不太出格,便只做看不见,一批批杀手、暗卫从大皇子府派出去,他闹得越厉害,朝中那潭水越浑,皇上就越是宽宥他。

        前世如筝明面上入金麟卫是皇上手里的人,可她真正的主子,是大皇子韩征,前世韩煜将她留在身边,便是将她摸了个清楚,后来边境战时,京都传闻大皇子韩征进献千山雪莲给皇上,不料皇上中毒昏迷,韩征被囚,皇上命韩煜监国,暂代太子之职,后来便只听说大皇子自戕府中。

        赵长欢翻了个身,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却是她想不起来。

        天明时分,水鸟掠过水域,旭日初升,天边彩云。

        阳光从船舱逼仄的小窗里射了进来,明晃晃的照在床榻上,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脚步声在舱门外响起,随即远去。赵长欢起身拉开舱门,四周空荡,伸手将门口的饭菜拿了进来。

        太阳升起落下,日升月落,月上中空,映在无边水域上,不知不觉已过贺州,入了陵州地界,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重物入水,水花四溅。

        “十一。”

        赵长欢轻轻喊了一声,提着剑起身,指尖轻轻拨开了船舱的小窗,小榻上原本阖目熟睡的女子猛然睁开了眼,迅速起身,握着短刀,侧身倚在舱门上。

        打斗声从甲板上传来,响声清亮,是铁器相碰的声音,脚步声繁杂且慌乱。

        “十三,你走船尾,我上船首。”

        “好。”

        话落两人对视一眼,默了几秒,阮如筝垂下眼睑,一把拉开舱门走了出去。

        一句淡淡的“活着回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身后的赵长欢听。

        赵长欢出舱门没几步,只见一个人连滚带爬跌倒在她脚边,粗麻布衣上染了不少血迹,脏污的脸上满是惊恐,是平日里给她们送饭的船工,她伸手拉着那人胳膊将人拽起,面色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死死抓住了赵长欢握剑的手,双目圆睁,整个人如筛糠般颤抖着,嘴里不停叫喊着:“杀人了,杀人了。”

        她拽着那人,一把将其推进旁边的客舱,提着剑旋身上了甲板。

        手握弯刀的蒙面人手起刀落,刀尖染血,腥气扑鼻,所见之处一片哀嚎,满目狼藉,一抹墨绿色正缠斗其中,刀锋冰冷,纵他武艺超群,仍是寡不敌众,身上已有多处刀伤。

        白袍男子斜斜倒在他身后的货物上,眉头紧缩,面色惨白,应是已经受了伤。

        林正挥刀斩下,一声厉响,面前的蒙面人应声刀倒下,他却也拄着刀,背脊依旧挺拔,嘴角血迹缓缓流出,面容凌厉,双目血红,声音沙哑:“来呀。”

        他气势骇人,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上前,领头的蒙面人抬手比了个手势,进攻,其余人再次按上刀柄,身后白袍男子眉头轻皱,双眸深沉似海,眼中波光翻涌,面色有些悲凉。

        蒙面人一拥而上,林正强撑着左右击杀,却顾不及背后突袭,银光从眼前闪过,袁纥律望着迎面而来的刀锋,不躲不闪不避,所谓手足情深,兄友弟恭在无上的权柄面前,都是虚妄,刀剑相向,你死我活,非死不能罢休。

        这世道将他所相信的东西一点一点摧毁,然后要他的命。

        “主子。”

        林正挥刀格开周围缠斗的人,杀死一批另一批很快扑了上来,眼见那把沾满血迹的弯刀破风而过,直掠袁纥律脖间,斜刺里一把长剑飞出,如白练般贯穿了持刀人的肩膀,只见少年手腕一转长剑抽回,漫天喷涌的血色迷雾,以及被剑势带出去掉落在地的断臂。

        “啊!”

        刺耳的叫声响起,贯穿了宁静的夜里,那人生生被砍去一只手臂,顿时摔倒在地,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像一只活鱼在甲板上挣扎喘息。

        此举残忍血腥,饶是林正也不由瞳孔微缩,那些蒙面人一时怒火中烧,却看着持剑挡在袁纥律面前的少年寸步不敢上前,那少年手握长剑,眸色坚定,即使四处皆是血色,他也无丝毫动摇。

        黑衣银剑,墨发红绸,如有少年,桀骜不驯。

        “有冤报仇,但你们不该伤及无辜。”

        他声音不大,却是坚定,身后一阵异响,与面前少年一般打扮的少年人手握短刀缓步走了出来,只见短刀在他右手轻转几圈,另一只手拖着尸体扔在了他们面前,是他们守在船尾的人,心口中刀,一刀毙命,蒙面人握刀的手不由收紧两分。

        “与二位无关,休要多管闲事。”

        赵长欢抬眸,直直望向他盛满怒意的眼睛,下巴轻抬,剑尖指向几位船工的尸体,声音比天边凉月更冷上几分,“边境战事胶着,我竟不知道西风关是没守住,北戎的弯刀也敢明目张胆亮向我明靖百姓。”

        “既然上错了船,杀了不该杀的人,你们的命,也留下吧。”

        茫茫水域凉月夜,猎猎风声杀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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