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世缘（下）

　　岑侯摇头道：“苦了雪儿了。”

　　大夫人忙安慰：“儿女长大了，总会闹这么一出。等雪儿日后成为人母，必定会明白老爷的苦心。”

　　她并非岑雪儿生母，但心性纯良，待雪儿如同己出。自从岑雪儿闹出南宫梨云的事，大夫人便站在自己丈夫这边。与嫁给一个戏子相比，她更相信陈王孙才是能带给雪儿幸福的人。

　　“希望如此吧。”岑侯叹息，“若是别人，我大可依了她。可那南宫梨云身份低微，哪里配得上雪儿。”

　　大夫人顺着他的话应了几句，劝慰他重新在桌旁坐下。两人终究心事重重，一顿晚饭也食不知味。

　　陈皎皎落下几步，望着前面的锦衣少年，打起了歪心思。

　　岑白只做不觉，脚下不停，目不斜视。

　　耳边有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炸开。岑白鬓边发丝飘起，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陈皎皎兀自得意，打开扇子漫不经心地扇着风，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然而走过了两个叶子门，岑白仍旧步履从容，走得不疾不徐。

　　陈皎皎望向他。少年穿了身象牙白的锦衣，腰束玉带，因为是在家中，所以并未带冠，墨色长发披在肩头，只在鬓边留出两缕，给他英气的眉目添了丝平日少有的温柔。

　　陈皎皎看了半晌，忽然有些生气，顿住脚步道：“你这人好生没礼貌，哪有一个人在前面疾走，把客人落在后面的。”

　　岑白止步，转身望向她。陈皎皎抬高下巴，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岑白薄唇扯出个弧度，道：“说到没礼貌，在下实在比不上小公子。对刚认识不久的人使用潇湘蝶，小公子的家教真是好得很。”

　　陈皎皎语气微滞，立刻又反驳道：“什么潇湘蝶？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又不是仙门中人，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这种低级的灵药，也不是只有仙门中人才有的。”岑白笑容转冷，“我念你是客，不与你计较。你大哥是雪儿未来的夫君，我也不希望两家之间生出龃龉。不过小公子若是还想让我以礼相待，便收敛些。不然……”

　　他没有说完，冷冷看了面前女扮男装的小公子一眼，转身继续朝前走，步伐明显比刚才快了许多。

　　“不然怎么样？”陈皎皎气急，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数落。岑白显然已经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是郡主，还敢那样赤裸裸地讽刺，说明他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陈皎皎越想越气，快步追上前面的人影，叫道：“岑白你给我说清楚，不然怎么样？不就是背着你偷偷放了只蝴蝶吗？你怎能如此小气！”

　　碧城将迷香放出，与岑雪儿一起趴在门缝上听动静。外面安静异常，碧城与岑雪儿对视一笑，用嘴型道：“成了。”

　　还不等两人庆祝，门被从外推开。两人吓了一跳，皆瞪圆了双眼。

　　岑白冷冷看着屋内两人。他不想听那陈王孙府上的小公子纠缠不清，便没有走楼梯，直接飞身上了听花小筑，还没站稳，便见一阵淡紫色烟气从门缝中飘出。

　　小公子也尾随而至，刚准备奚落他几句，转眸也看到了那丝烟气，噤了声，漆黑的眼睛带着戏谑看向他。

　　岑白暗暗咬牙，挥手将那紫色的迷魂烟驱散，命人开了房门，然后便负手而立，面色不善。他本就被陈皎皎吵得心烦，此刻一张俊脸更是阴沉得能滴出墨汁来。

　　小公子在旁边探头探脑，看到岑雪儿，面上一喜，绕过岑白跑了进去，牵住岑雪儿的手道：“你便是岑雪儿吧。”

　　岑雪儿偷偷看二哥神色，岑白递给她一个警示的目光。岑雪儿缩了缩脖子，转而看向拉着自己手的小公子，点了点头。

　　岑白道：“这是陈王孙家的贵客，要见你。”

　　小公子眨了眨眼。岑雪儿喃喃道：“不是说成亲前要避讳，不许见面的吗？”

　　岑白哼了一声：“那些俗世的规矩，多数无凭无据又无聊。”他不再看屋内三个女子，锦袖一甩，转身走了。

　　碧城上下打量这面若娇花的小公子，道：“你是女子？”

　　小公子点头：“我叫陈姣姣，是圣上亲封的皎月郡主。”

　　岑雪儿将手从她掌心抽回，戒备道：“你来看我作甚？是为你那哥哥把关吗？”

　　陈姣姣大方点头，道：“现在见到，满意得很。你快些嫁过去吧。”

　　她一进门便从屋内中分辨出岑雪儿，不仅是从雪儿与碧城的衣着装扮上找到线索，还有一部分是偏向自身喜好的缘故。岑雪儿明丽娇俏，某些地方与陈姣姣甚是相同。陈姣姣如同遇到同类，想到日后陈王府里有这么一个同龄人陪伴自己，哪有不欢喜的道理。

　　岑雪儿面上却笼了愁容，道：“我不会嫁给你哥哥的。”

　　陈姣姣闻言愣了愣，道：“为什么？”

　　岑雪儿抿唇不语，陈姣姣便望向碧城。碧城只好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神女之所以不能回复襄王美意，大概是因为已经有了心上人吧。”

　　陈姣姣默然半晌，突然站起身子，道：“不行。你必须嫁给我大哥！”

　　碧城好笑，这小郡主实在是可爱得紧，感情的事哪里能强求的来。

　　陈姣姣从袖中拿出一卷纸，铺在桌上。岑雪儿与碧城凝目看去。岑雪儿研究了半晌，道：“这男子是谁？”

　　陈姣姣眉尾一挑，道：“我特地让府中的人给大哥画了像。你看我大哥一表人才，虽然年纪可能比你大了些，但大了好，会疼人啊。你嫁进王府，肯定不会受气，比你在娘家还要自在。”

　　上好的宣纸上，工笔研磨出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束紫金冠，着八宝云龙服，右手一颗祖母绿扳指，手中虽拿着书，眼睛却睥睨看向看画之人，气度雍容，带着天家的威仪，分外传神。

　　碧城道：“陈王孙果真人品和相貌都是极佳。”

　　“那是自然。”陈姣姣得意道，见岑雪儿仍是拢着眉，心下不满，“我大哥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见了他的画像，怎么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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