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相见欢（上）

　　京城地处西南，一条千灵江贯穿南北，带来北地的貂裘胡舞和南地的锦绣丝绸，承袭了千年的帝王之气，富庶繁华，人杰地灵。

　　碧城在胡小离的十方界中见过京城的大概模样。不知是因为心有所念还是什么别的缘故，询问了岑侯府的方位后便沿着朱雀街走到了这家旅店，要了临江的房间，住了下来。

　　她很想去寻岑雪儿，但岑白的脸总是浮现在脑海。那个眉目俊朗，一身正气的少年说自己是天煞，要她永远不要再去找雪儿。

　　碧城以手扶额，遮住自己的眼睛。她又想到了高唐师兄，心中涌起莫名的情感。自己真的是天煞吗？如果不是，她为什么总是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如果是，自己就该甘于宿命，不做反抗吗？

　　窗外的千灵江上百舸争流，有三层的高大商船，亦有小巧精美的画舫。江水清澈，画舫船桨掀起串串水花，船娘坐在舱内，鬓边红花，唇上豆蔻，妩媚多情。港口的号角声，小船上的丝竹声，尘世繁华，映入眼帘。

　　碧城将下巴抵在手臂上，右手抚摸上腕间玉镯，陷入沉思。

　　朱户绮门，绿萝绕廊，别馆深深。小桃三四朵，杜鹃竹影重。

　　南宫梨云在雕花小筑前站了许久，才见镂花的窗户里探出一朵三瓣桃，摇了两下，又缩了回去。南宫梨云唇角微弯，淡粉色的唇是好看的弧度。

　　淡青衣袂飘飘，已是去了。

　　小丫鬟推开镂花窗，探头看了几眼，道：“小姐，南宫公子走了，想是明白了我们的暗号。”

　　书案边一个梳着垂挂髻的俏丽女子脸上微红，睇了丫鬟一眼，道：“他这么聪明，定然是明白的。”

　　“三瓣桃代表亥时三刻，晃两下就是府内第二个叶子门。这样传递消息，保准老爷和二少爷都不会知晓。”小丫鬟拍着手道。

　　“小声些。”着鹅黄衫子的俏丽小姐轻声道，“父亲为了防我逃婚，安插了不少眼线，你这样大声，是想让我与南宫梨云被抓吗？”

　　小丫鬟忙噤声，吐了吐舌头。圆眼睛眨了眨，见自家小姐从首饰盒最低端抽出个暗箱，拿了柄镶嵌着绿宝石的匕首出来，藏入袖中。

　　“小姐……”小丫鬟忧心道。

　　俏丽的少女眸光中满是坚定，道：“这是我最后的希望，我一定要跟南宫在一起。”

　　月落梢头的时候，碧城悄悄跃上了岑侯府的高墙，看了眼下面青葱树木和生花灌木间鳞次栉比的房间，有些唏嘘。

　　刚准备开了心镜搜索一番，便见一个人影从西厢房走出，绕过画廊，上了拱桥。星月无光，来人却没有提灯，步履从容，显然对这院子极为熟悉。碧城凝目望去。那人已过了拱桥，朝自己这边走来。

　　碧城一惊，跃下墙头，隐没在叶子门旁边的一丛高大芭蕉里。

　　芭蕉丛动了动，碧城与一双晶亮的眸子两两对视，在那眸子的主人反应过来之前，碧城扣动琥珀戒指，放了幽魂香出来。

　　软倒的身体有些沉重，身量高大，是个男子。碧城来不及细想这男子夜半躲在人家芭蕉树下做什么，就听得一道声音唤：“南宫？”

　　虽然压低了声音，仍可听出这道女声的清脆，若是平日与你说话，定然婉转动人，配上俏丽娇美的容颜，令人爱怜。

　　碧城心神微颤，尚未待她反应，一柄匕首已朝她左腋袭来。碧城身形急转，出了芭蕉丛，那匕首如影随形，紧紧贴着她身体，肌肤隔着一层布料便能感觉到匕首上的森森凉意。

　　碧城使了个巧劲，左手握住来人持匕首的手腕，往回一带，趁对方力弛，夺了匕首，撤身，颤声道：“雪儿。”

　　黑暗中的少女身形一顿，似是不相信般愣了片刻，犹豫道：“碧城？”

　　碧城右手指尖燃起萤火，借着莹莹微光，望向惜别多年的好友，眼睫微颤，道：“雪儿，是我。”

　　岑雪儿大眼睛里已经蓄满泪水，此刻不禁夺眶。她扑上来，抱住碧城，嘤嘤啜泣道：“碧城……碧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碧城抱着她，眼底湿了一片，梗着喉咙道：“我也以为……”没有说下去，愈发抱紧了怀里的人儿。

　　岑雪儿从碧城怀里离开，捧起她的脸看了半晌，道：“你变了，变得愈加好看了。”

　　碧城扑哧一笑，望着少女的明眸道：“你也变了，也更加好看了。”

　　这几年优渥的侯府生活在岑雪儿身上留下不少印记，她的身体已经褪去少女的青涩，变得更加圆润成熟。之前略有些婴儿肥的脸蛋，也换作尖尖下颌，配上琼鼻朱唇和一双似水含情眸，倾国倾城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碧城问道，按捺下初见时的激动。

　　岑雪儿这才想起自己本来要办的事，拉着碧城的手问道：“你可曾看见南宫？”

　　“南宫。”碧城想起某位被自己迷晕的男子，讶然道，“你……”

　　岑雪儿脸上微红，点了点头，微微现出焦急，道：“我刚刚听到柳叶门后有动静，唤他又不应，便以为出了变故……”

　　情急之下出手原来是为了情郎。碧城抿唇，指了指芭蕉丛道：“他没有事。你突然出现，我弄不清状况，便躲到了他藏身的地方，因为怕暴露行踪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将他暂且迷晕了。”

　　岑雪儿心下稍安，道：“我与南宫必须立刻离开京城，所有缘由，日后我再给你详细解释。”说罢，便要去芭蕉丛中找寻情郎。

　　周围突然灯火通明，碧城反应过来，立刻捉住岑雪儿手臂，将她从芭蕉丛边拉了回来。

　　岑雪儿讶然，顺着火光看去，就见一锦衣少年站在柳叶门外，剑眉星目，英俊的面上带着怒意。

　　“二哥。”岑雪儿唤道，不自觉往碧城身后躲了躲。

　　岑白没有看她，目光在碧城身上长久停留。

　　“将小姐送回西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让她出门。至于这位小姐，”岑白目光带着冷意看着碧城，“不速之客，拿下送与衙门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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