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金鸾阁（下）

　　她言语结巴，洛卿尘那双黑眸扫过她面上两团绯红，并不点破，点头道：“丹朱师叔为人热情，喜爱提携幼辈，你多去紫朱峰走动是对的。绿萝馆是女弟子休憩的地方，我不便前去，就到这里吧。”想起她肌肤下的那些伤痕，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开口。他虽与面前女子相交不深，也看得出是个要强之人，且她亦不是自己门下，不好过问。

　　“修行虽然看中资质，但后天的勤奋更为难得。你好好努力，终有出头之日。”洛卿尘道，言罢转身离去。

　　碧城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己，心中感激，看着那抹玄色一闪，化作电光，消失在夜的雾气里，直到再也不见，方才继续朝绿萝馆走去。

　　洛卿尘送的药膏有奇效，睡了一觉后，身上伤痛便好了大半。碧城又去过金鸾阁几次，却没再见到洛卿尘。她游弋在一排排书架间，研习武学功法，偶尔看到些飞花秘术，也暗暗记在心头。最后总免不了要来到二楼紫竹书简那里，抽出一卷，淡淡扫视。

　　碧城周身经脉已经运行顺畅，但是丹田无气，每日耗费许多精神，方才凝聚出片丝半缕。顺着经脉运行不到半个周天，便消耗殆尽，不成气候。她想起那些紫竹书简里记载的魔族功法逆流而行的运气法门，凝神聚气，将自身薄弱的真气逆着经脉流转，竟然不显晦涩，运行一半，脉络中有新的真气衍生，汇聚壮大，逐渐浩然。

　　碧城很是不解，将魔族吐纳之法修行至小成，感觉自己比以往有了很大不同，但究竟哪里不同，又不太能说得清。

　　一日跟丹朱师叔聊天，谈到此事，碧城道：“我每日修习飞花流吐纳之法，但精进缓慢。这世间是否有快速受益的法子？”

　　丹朱斜倚在软榻上，就着紫金葫芦喝了口酒，颌下短髭上沾了几缕晶莹的酒水，悠然道：“练武讲究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潜心修炼才是正道。碧城儿不要贪图捷径，误入歧途啊！”

　　碧城道：“如果有能够迅速提升功力的办法，尽管被称为邪术，但不损人利己，只是运气的法门不同，为什么不能用呢？”

　　丹朱摇头：“邪术之所以被称为邪术，是因为其心法不正，修炼的话会使人本性扭曲，即便一天让你达到化神境，最终也会害人害己，得不偿失。此外，魔道修行凶险，如果没有高人加持，多数修行者都会走火入魔，沦落成神志丧失的怪物。要不然人人都去修行那魔族功法了，还分出武学正统做什么？”他面色凝重起来，道：“可是因为升阶比试又要到了，你心里着急，想要靠邪术快速提高？”

　　碧城摇头，笑道：“哪里有的事，今年进阶不成，还有明年。这白衣总不能穿一辈子。”

　　丹朱望进她的眼睛，他虽常年饮酒，一双眼睛却亮得很，道：“碧城儿，我知道你内心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样谦恭，心气儿也比平常人要高，但莫要触及禁术，这是我唯一能对你说的。”

　　碧城不语。丹朱养的妙灵鸟飞了进来，嘴里叼着一封信函。碧城趁此起身告退。

　　碧城已经察觉出自身内力的增进与魔族功法有关，虽然听了丹朱师叔的警戒，却仍旧去金鸾阁查看紫竹书简。渐渐弃了飞花流武功，每日只跟着一众白衣弟子按时应卯。

　　冬暖阁前的古木树叶潇潇而落，碧城坐在暖阁台阶上，托腮发呆，簸箕扫帚均放在身旁，却懒得理会。

　　耳闻环佩玎珰，月门处转进来两个青衣弟子。这冬暖阁少有人来，碧城定睛望去，竟是认得的。

　　刘春桃看到碧城，神情微微一愕，她旁边的女弟子眸光转动，率先开口道：“这不是碧城师妹吗？”

　　刘春桃拉住她，笑道：“人家碧城师妹是大忙人，没空理会我们。”

　　“扫地挑水清理粪坑的大忙人吧。”那青衣弟子捂唇而笑。碧城也认出了她，正是那日金簪失窃，在刘春桃旁边煽风点火的人。这弟子姿容平庸，只因当日言语太过刻薄，处处针对，碧城心生疑惑，便记住了这张脸。

　　刘春桃眼中也露出讥笑之意。那青衣弟子走上前一步，对碧城道：“我们来冬暖阁取几个兽耳香炉，师妹进去给我们找找吧。”

　　“我只负责清理阶前落叶，不负责收揽杂物，师姐还是自己去寻吧。”碧城道，从石阶上起身。

　　青衣弟子上前伸手一拦，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将碧城身边簸箕踢飞，箕中黄叶翻飞，撒了一地。

　　“今儿个还必须师妹进去找那几个香炉出来。”青衣弟子眉目跋扈，料定了碧城软弱可欺。

　　碧城轻嗤一声，道：“穿了青衣，便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实际上不过是只戴了帽子的猴子罢了。”

　　“你！”青衣弟子不想她一介白衣竟然敢出言讽刺自己，手中剑出鞘，刺向碧城眉心。

　　一剑刺空，青衣弟子拧身而上，又接连朝碧城刺出几剑。刘春桃在一边旁观，越看越心惊。只见青衣弟子招招刁钻，她们已经开始修行运气，所以剑招均是带了真气，剑锋扫过，断发损肌。按说只练习过轻红剑法入门式的碧城应该处处受制，然而实际情况却全然不是。

　　碧城一袭白衣如若鬼魅，辗转腾挪之间丝毫不见晦涩，青衣弟子的长剑虽然绵密，却近不了她的身。几十招下来，青衣弟子有些气短，碧城仍旧游刃有余，在长剑稍微迟疑的刹那，推出一掌，击在青衣弟子胸前。青衣弟子后退几步，几乎站不稳脚跟。

　　刘春桃欺身上前，手中长剑如灵蛇一般，将碧城缠住。青衣弟子定了定神，稳住身形，跟刘春桃一起夹击碧城。

　　只听轰然巨响，刘春桃和青衣弟子如同两块破布一般飞了出去。碧城一身白衣，无风自动，手心隐隐有黑气流转，如瀑长发飞扬，清亮的眸中蒙着怒气，周身气质仿若魔神。刘春桃心里一惊，伸手抹去嘴角鲜血，悄悄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要帮楚天心陷害我？”碧城问，掌心的黑雾如蛇一般游弋，渐渐将她缭绕。

　　青衣弟子已经被震破了心脉，几欲昏厥。那些有若实质的黑雾随着碧城的脚步慢慢游移，刘春桃看得骇然，忙摇头道：“没有，我没有陷害你。金簪确实是在你枕头下发现的，你又说不明白，我只好认定是你偷的。”

　　她神色不像说谎，碧城望向那青衣弟子。青衣弟子打了个哆嗦，眼前之人哪里还是往日那个软弱可欺的碧城。她亲眼看见，在真气运转的一瞬间，碧城的眼眸由深黑变成妖红，整个人仿佛化身鬼魅，眨眼间便到了她们面前，她甚至没有看到碧城出手，便无法控制的被强大的力量击退，浑身真气顺着经脉乱窜，几乎要爆裂开来。若是那击在胸口的力道再大一分，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当场死去。

　　这变故太过突然，青衣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再看向白衣翻飞的碧城，心脏被恐惧攫住。

　　碧城见她不答，冷笑一声，瞬间来到青衣弟子身边，轻而易举卡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

　　青衣弟子只觉喉间腥甜，一股血气上涌，耳边听到刘春桃的惊呼，口齿不清道：“我……我没有办法，没有人敢跟楚天心作对。她让我将春桃师姐的簪子放到你床上，我只好照办……”

　　碧城不语，过了片刻，周身黑色的雾气慢慢淡去。刘春桃正惴惴不安，只听她道：“你们走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若是泄漏，不会轻饶。”

　　刘春桃将青衣弟子扶起，两人踉跄着逃离。碧城看了看自己掌心，眸光微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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