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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打更人命险丧贼手 目无沙问疑查真凶


老郑头鼓打三更,手里的梆子不住的颤抖。

        今儿个晚上老伴包的饺子,一定又是买了西城赵屠户家便宜的肉馅,肚子从方才开始就叽里咕噜的乱叫。

        终归是忍不住了,三两步转过一家布店,老郑头赶紧拐进前头一个胡同里,望望没人,蹲下解手。

      舒坦了之后,老郑头划拉起旁边的落叶随便擦了擦,就要起身。准备提裤子的当儿,忽然眼前一闪,一条人影从外面的大路上“嗖”的一下闪过去。

      老郑头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自己那摊东西里。心想这是哪个大半夜不睡觉,外面乱窜。

可正琢磨的工夫,“嗖,嗖!”又两条人影从他跟前闪过,这下他看清楚许多,闪过去的两个人,每人手里抱着两个包袱。

久在街面上走,老郑头有些见识,便知是有了贼了。老头儿吓得赶紧捂着嘴,身子向着胡同里月光外的阴影下藏了藏,看看动静。

正这时,老郑头就觉得后腰眼儿上,有个尖利的东西顶了他一下,老郑头刚想回头,身后一个低低的声音“别动,动一下宰了你!”

老郑头差点儿吓尿了裤,不敢喊,随着那声音低低的求饶“好汉饶命,我可啥都没看见呐。”

身后的影子“嘿嘿”冷笑一声,“没看见,倒知道求饶,留着你也是祸害,你就在这儿吧!”说罢,举刀要刺。

正这时,大路上走来两个人影,说着话。老郑头认出是巡夜的兵丁邹忠,邹宇两兄弟。老头儿心说,此时不喊,我命就没了!

想罢,使出全身的劲儿高喊“二位小哥,巡夜呢!我,老郑头儿!”

身后的黑影本来要刺,被老头儿这一喊吓一跳,抬头一看,发现大路上来了人了,不敢逗留,  把老头使劲往前一推,自己用力一纵,跳上墙头,三晃两晃没了踪影。

邹忠,邹宇两兄弟说着话儿,突然听胡同里有人喊,再一抬头,一个人踉踉跄跄被推了过来,二人赶紧接住。

邹忠扶住老头儿,“郑伯伯,你这是?”邹宇早扫见墙上有人,“大哥,有贼!”拽朴刀追了出去。

老郑头儿看看邹忠,喘了两口粗气,“哎,哎,两世为人啊。若不是遇上你二人,我,我这把老骨头就交代了。”邹忠扶老头儿路边坐下歇息。

正这时,邹宇也过来,“大哥,这贼好生快,我跳上墙头的时候,已寻不见踪影。郑伯,你看见什么了?”

  老郑头儿三五句话把刚才经过交代一遍,邹氏两兄弟便问,“郑伯,贼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老郑头儿晃晃脑袋,“我现在还是发晕,你让我想想,哦,对,打南街过来。”

邹氏兄弟听完,安顿下老头儿,就赶奔南街。

博平县的南街,有两家大的商户,街东一家药铺,掌柜姓于,名唤于禄攀,做着当时东昌府辖内最大的药材买卖。街西斜对有一家绸缎庄,掌柜姓王,叫王贵成,本是苏州府人,几年前举家迁到这里,因善于经营,几年之间,生意做得很大。

邹氏兄弟一想,根据老郑头儿的描述,贼人抢劫不少,必是在这两家大买卖家做下的案子,两人稍一合计,便分头去查。

邹忠来到于家药铺,转旁边的户门。这邹忠和于家管家是久在街边玩的朋友,虽说未弄清真相,叫门时也不在乎。“啪,啪”“啪,啪”连扣了几声,“开门呐!快开门!”

过不多时,门内传出声音,“谁呀?这大半夜的。”

“于大头,快开门,我!”

门一开,邹忠忙凑前一步,“大头,快去请你家掌柜,看看库里丢没丢钱物?”

于大头揉揉眼睛,很不耐烦的“问这干啥?你不好好巡你的夜,跑这儿叫什么丧?”

“大头,事关紧急,详情目前还不能讲,爷儿们不跟你闹,你快去问问!”

于大头很不情愿的甩了句“等着!”又关上门,往内宅走去。

等了半晌,门复又开开,于大头这回清醒很多,捂着脸骂邹忠“你个狗*的玩意儿,抽什么疯非叫我找掌柜的,我们老爷正在屋里好事儿,叫我给扰了,这大巴掌打得我,来来,我给你也来一个。”

邹忠一撇手,“别闹,我问你,别的我不管,你叫于掌柜查了没有!”

“查了!嘛也没丢,老爷倒说了,再搅他春宵,他给我丢街上去!”

俩人正说话的工夫,忽听那头邹宇喊:“大哥,这边!”

邹忠赶忙跑去,邹宇拉着邹忠往王家内宅走,“里面出事了。”

原来,邹宇来敲王家大门,管家王福给开的门,因为王贵成向来为人和善,家中的家奴院工也都待人客气,所以邹宇说明来意后,王福很痛快的进去禀报。

谁知没一会儿工夫,王福连滚带爬的跑出来,大口喘着粗气,邹宇便问:“怎么,家中果然失窃了?”

王福上气不接下气:“可了不得啦,您快去看看吧,我家夫人,我家夫人,让人杀了!”

邹宇大吃了一惊,这才喊来邹忠。两人急忙走进内宅,此时王家一家大小都已来到院中,灯火俱已点上。众人簇拥二位公差来至王贵成屋门外,邹氏兄弟往里一看,其相惨不忍睹。

房里地上,墙面,帷帐,溅满了鲜血。一具女尸卧伏在地,左手的手臂被人砍掉,丢在尸体旁边。屋内没有打斗反抗的痕迹,桌上茶具,架上器物都原封不动。

“王掌柜呢?”邹宇转身问王福,王福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邹忠知道他这是痰迷了心窍,上前给他一巴掌,王福才恢复了神智。

“不,不知道啊,我刚才进来,就,地上就只有夫人,没看见老爷啊。”

邹忠揪过王福,“你家钱库在哪?带我们前去!”

王福跌跌撞撞领着邹忠邹宇往绸缎庄的钱库去,王家众人此时已乱作一团,有吓昏在地的,有大呼“造孽”的,有哭哭啼啼的,有楞在原处不敢动的。

有几个冷静大胆的,跟着王福及邹氏兄弟一起赶奔钱库,到了钱库门口一看,果然,门是四敞大开,再往里看,三座钱柜柜门打开,里边空空如也。钱柜边上躺着一具无头的男尸,鲜血流了一地。

虽是无头,但是身形装束,王福一眼认出来,正是王贵成!王福往前扑了两步,趴伏在地,“老爷啊!老爷!你怎么死的这么惨呐!”

跟来的几个人有听着的,其中有一个人“啊”的大叫一声,昏倒在地,旁边人赶紧扶住,邹忠邹宇过来,问众人:“这是府上何人?”

有家奴哭着答话:“呜,回邹老爷,这是我家老爷的大公子,名叫王传胥,平日里最孝顺,呜呜,您说看见父亲惨死,他能受得了吗。”

邹忠让家奴先把王传胥抬进屋内休息,转身对邹宇说:“兄弟,你快快去衙门送信,我在这守着。”

约摸一个时辰的工夫,博平县几位班头和仵作来了,那位说,博平县县太爷怎么不亲自来?那个时候,夜里发生的案子,一般都由仵作及办差官先行记录,等到次日清晨,县太爷再来现场查办。

可就是这样,此事也惊动了博平县的县令彭道辅,因为王贵成可是博平县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博平县有一半的税银出自他和于禄攀之手。所以王贵成死了,那是小事吗?

彭知县听邹宇报完也吃惊不小,速派了当夜值班的两位班头,又派人去找仵作,命有什么发现随时回来汇报。

等衙门人来了,王家的大公子王传胥也苏醒过来,由下人扶着来到院中,对几位衙门的办差官哭求:“各位老爷,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爹,我爹他......”话没说完,又险些晕厥过去。

邹宇赶紧上前馋了一把,“王公子,你的心情我们理解,咱们老爷对这事也是非常的重视,所以连夜派人过来查看,你放心,我们绝不让凶手逍遥法外!”

说着,向王传胥介绍来人,“这是咱们博平县的两位班头。这位,姓萧名虎字淳安,人送绰号‘目无沙’,萧虎,萧老爷。这位,姓柴名钟字久仁,人送绰号‘冷面佛’,柴钟,柴老爷。”

王传胥一一见礼。萧虎和柴钟把现场勘查了一遍,仵作验过两具尸体。萧虎叫过王福问,“王掌柜家中眷属都有何人?”

王福答:“我家老爷共有两房妻妾。大奶奶,就是房中死去的那位,叫刘芝芳,是聊城县运发当铺刘掌柜的闺女。二奶奶,叫尹翠莲,是我们大奶奶买来的。”

柴钟一愣,“大奶奶买的?”

王福接着说,“是这么回事,初时大奶奶没有身孕,怕给我们老爷家断了香火,便要求老爷娶个二房,我们老爷与夫人感情深厚,断然不娶,后来大奶奶去庙中上香,庙门口有个丫头卖身,大奶奶看她为人老实,又有几分姿色,便背着老爷把她买了下来。又强逼着老爷娶了此女。”

王福顿了一下,见萧虎,柴钟不做声,意思让他接着说,便继续讲,“后来我们老爷见拗不过大奶奶,便娶了。可却从不同房。大奶奶为此事与老爷闹了几次脾气,老爷执意不肯。后来遇到一个游方的郎中,给大奶奶开了几副药,没有半年,大奶奶竟身怀有孕,接连给老爷生了两个儿子。老爷本想打发了二奶奶,可被大奶奶劝住,说正是大奶奶的善心感动了天地,才让他王家有嗣,所以也就留下了二奶奶,后来举家从苏州府迁过来,就跟随着一起来了。”

  萧虎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心说,都说这王贵成是个正人君子,忠厚长者,今日看来果不其然,可惜这样一个好人,却惨死在自家宅中,又叹世间本无情理。

想罢,萧虎对王福说,“你把家中大小人等聚到院中,我要查看。”

不多会儿,王家阖家老小并家奴仆人全都聚在院中。萧虎悄悄问王福:“哪个是你家二奶奶尹翠莲,指与我看。”

王福看了一圈,指着角落上一个穿着粉红绣裙的妇人,“回萧老爷,那位便是。”

萧虎抬眼观瞧,这一看,他是大吃了一惊!

这便是:

有德人叹做短命鬼

无情郎误采多情花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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