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玉面狐狸（14）

每天待在善人身边等待天劫，变成了我目前唯一可以做的事。

        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刻也离不开他，为什么我那么粘他。

        他把这些解释为是我与他之间的缘分，我觉得好笑。

        多傻的人类呵。

        ……

        善人整日吃斋念佛，甚至连给我的吃食都是些米饭馒头之类的，吃得我直反胃，我好想念有着浓郁血腥味的食物。

        夜晚，善人睡熟了。

        我卧在他床头，不止一次产生挖出他肝脏的念头，但想到天谴，恶念又被我生生克制。

        他的皮肤嫩白滑腻，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类才能拥有的。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似乎能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这是怎样的诱惑啊。

        我用完好的右爪轻轻划过他的胸膛，幻想着，善人的生肝，会不会跟猴子给我吃的一样美味？现在这也许会很好吃的食物就躺在我的面前，我所能做的，仅仅只是幻想而已。

        现实真是太残酷了。

        如果天谴再不到，我真不知我还能不能坚持不动他，我快要忍不住了。

        我只舔舔，我不吃，只舔舔就好。

        这么想着，我猩红的舌头舔过他的心口，他被我惊醒了。

        见是我，他懒懒地笑道：“小狐狸你干嘛舔我，吓了我一跳。”

        因为你看起来很好吃……我的舌尖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气，这个香味有点熟悉，但我一时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善人说：“天色还早，继续睡觉吧，别捣蛋了小狐狸，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

        说着这句威胁的话，他的脸上却带着宠溺的表情。

        这表情我分外熟悉，因为它常常出现在猴子的脸上。

        我盯着善人的脸失了神。

        “窗外月朗星稀，看样子明天是个好天气。”善人话音未落，外面就刮起一阵狂风，转眼间暴雨倾盆。

        这气候不寻常。

        于是，我把自己蜷成球紧紧躲在了善人身旁。

        他说：“你很害怕？”

        然后一双结实的臂膀拥住了我，把我抱在了怀里。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一声炸雷惊天动地地响起来，闪电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这雷冲破了正面墙壁，明显是冲着我来的，张牙舞爪地似乎要把我整个撕裂。

        我缩在善人怀里一动不敢动，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把我整个护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雷电。

        我吓得直哆嗦，除了害怕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天空才重新放晴。天亮了，可是善人的房子也变得不成样子了，我们睡的床也断作了两截。

        又躲了好久，没出现其他异象，我这才确定一切都过去了。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钻出善人怀抱我轻盈地跳下床，因左爪没痊愈只能三足着地，真不该对自己那么狠的，咬得太重了。

        我抖抖身上的灰尘，再看着善人家一片狼藉，心情大好。

        人类不是说善人是受天神庇佑的么？看看他得到了什么？

        我想听他抱怨，想看他难过，看他以后还会不会烧香拜佛。

        我得意地转过头，却发现善人依然躺在残破得不成形的床上，身上还压着墙壁倒塌时掉落的残砖断瓦。

        他受伤了？？

        我施法把他弄到空旷的后院里，可他仍然一动不动，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我变成人形，顾不得伤痛的左手，手忙脚乱地扶他坐起，这才看到他的背脊一片焦黑，他竟伤得如此严重，却还是牢牢护住我……

        原来如此。

        昨夜我闻到的焦糊味，竟是来自于他的身体。

        只是当时我很害怕，没有顾及其他。

        我不知道他受伤，延误了救治，以至于导致他伤重而亡。

        人类的性命真是太脆弱了……

        我用这样半人半妖的模样，对着善人的尸身默默流着泪。

        我居然会为区区人类流泪，这真是太好笑了。

        原来渡劫的方法，就是一命换一命，你选择留下我，就是选择了死亡。

        值得么？

        为了我这么一只狼心狗肺素不相识的狐狸丢了性命？

        如果你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你还会救我么？

        “会的。”善人似真似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惊愕地抬起头，看到他虚幻的身影漂浮在半空。

        他看起来和平时不同，但我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小狐狸，我来凡间的目的，就是拯救你们这些在俗世中受苦受难的生灵。如果我这么做能够挽救你，我一定毫不犹豫。”

        面颊的泪痕刺痛了我的皮肤，我问他：“世间这么多受苦的生灵，你一个人救得完吗？”

        “不能。”

        “既然不能，又何必给我们希望？”

        “所以，佛祖要我去西天求取真经，这样就可以普渡众生。”

        取经？我瞪大眼睛，问：“你……”

        他轻挑嘴角，道：“我就是金蝉子。”

        “金蝉子……”是了，难怪他身上的味道让我觉得熟悉，那是跟师傅一样的味道，神仙特有的香火味。

        “我明白你的执念，但愿这次我能感化你，这样也不失为一件功德……”

        我急急打断他的话，问道：“你在这里，为什么不去五指山救猴子？”

        “时机未到。小狐狸，回头是岸，我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不要，我要你去救猴子！！！”

        金蝉子没有回应，他的身影慢慢隐去消失不见。

        他竟然是金蝉子……他为什么不能早点去救猴子？只要猴子还在受苦，我的怨恨就永远不会消失。

        “少爷！！”仆从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眼前的情况不容许我继续留下发呆，我施法离开，哭泣声响彻善人家。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早点杀掉金蝉子。

        他早点转世，猴子便能早点脱困。

        不知他下一世会出现在哪里呢？

        我心爱的猴子，为了你，我可以变得更冷血、更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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