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节：替身4

　　小村西巷的尽头有座私塾，少女在私塾里读书，趁早起扛着锄头挖块地，种点菜！

　　七年前，神昌私塾的教书先生子翟，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走进这个无爹无娘，身世可怜的孩子家。

　　孩子的爷爷正弯腰驼背地在院子里剁猪草，见到先生来，赶忙站起身，把沾满菜叶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搬根长凳摆放在院子中央，又坐回去接着剁猪草。

　　边剁边张开没有门牙干瘪的嘴笑着询问道：“先生，您来有事吗？”

　　子翟在长凳上坐下，微笑着扇动折扇，用稍高的嗓门对老人说：“老人家，让您孙女周菡儿来私塾做我书童吧，可以读书，还可以挣些工钱！”

　　老人听了先生的话，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嘴唇微微颤动，有些激动，又有些伤感，语音颤抖：“先生，您是说真的吗？我们家菡儿，可以去私塾当书童？您不嫌弃她？”

　　先生望着可怜的沧桑老人，点了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老人一下就涕泪横流，一双手撑在膝盖上就要走过来给先生行大礼。

　　先生见状赶忙扶住老人，在凳子上坐下！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噙满泪水！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我们家菡儿……没有谁比她更可怜了！从小没了娘，前几个月又没了爹，若我哪一天走了，她就无依无靠了！孩子虽小，倒也聪明伶俐，先生，您若能照顾她……”说完又想从凳子上滑下去。先生忙将他扶住。

　　言语真诚地说道：“您放心，在私塾当书童包食宿，每年还有些许工钱，生活不会有问题！您明天早上送孩子来吧……“

　　老人日日忧愁自己死后孩子没人管，这天大的好事落到菡儿身上，他真正是对先生千恩万谢。要不是先生拉着，非要给他磕几个响头不可。

　　就这样，这个全村人人厌弃的女孩子，就进了神昌私塾做了先生的书童……

　　既然是先生的书童，村里的大人孩子，虽然也不怎么接近她，但平日里碰到她也多了几分尊重！不再开口便叫扫把星了！

　　周菡儿的菜地在私塾的左面，地势略高一点的位置，走在土路上的少女，远远地便看到一位少年正在挥锄挖地。

　　少女一脸阳光，嘴角微微翘起！她沿着青草从生的小路，走到少年旁边。

　　歪着脑袋看着少年，故作刁钻地说道：“张熠然，谁要你多管闲事的！”

　　自从五年前周菡儿的爷爷去逝后，邻家少年狗蛋，大名张熠然，明里暗里照顾着这个女孩儿。她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要去掺和一脚！

　　狗蛋的娘亲，那个壮硕的农家妇人，用尽了法子，愁白了头发。几年来，棍子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也阻止不了儿子围着周菡儿转！

　　正在认真挥锄的少年，停下手中的锄头，挺直腰板抬起头。

　　少年身形伟岸，五官俊美，轮廓分明，带着满脸英气，完全不像农家子弟。

　　冲女孩微微一笑道：“你别动，我来，还有一点就挖完了！”竟有令人眩目的笑容！

　　女孩便立在旁边看，下面土路上路过的或大或小的孩子，嘻嘻哈哈的冲两人嚷嚷：“师哥！领着媳妇干活呢？”

　　男孩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却笑意浓郁，美滋滋的。

　　女孩却面色坦然，瞪大眼睛冲路上的孩子挥了挥拳头。孩子们便一哄而散，跑进了学堂里面。

　　两人干完了活，在附近水沟里清洗干净手脚，一起走进了私塾。

　　才走进院子，便过来一名书童冲着两人作个辑道：“师兄师姐，先生有请！”

　　两人随着童子往后院去！

　　后院一间书房，书桌旁坐了那位英俊的先生，摇着折扇对着二人微笑！见两人进来，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凳子，二人坐下后，先生笑意盈盈地道：“周菡儿，张熠然，今年京城大考，你们都有资格参考，就没有想过要去博一个功名吗？”

　　几年来，和张熠然周菡儿一块念私塾的孩子，。考取了功名，在县里镇上为官的也有几个。大多数读了几年，便娶妻生子了。

　　不是张熠然没有才能，这些年他守着尚未长大的周菡儿，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想，任他娘怎么打骂，也不曾动摇过。

　　他只想爹娘同意他娶周菡儿为妻！在这与世隔绝般的小山村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周菡儿疑惑地看着先生，嚅嗫着问道：“先生，我也可以考取功名吗？”

　　先生意味深长地说：“有何不可？这些年你琴棋书画文韬武略，哪样比男子差？”

　　顿了顿又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心中有抱负，女子又如何？”

　　周菡儿颇有些心动，她在这个小山村里无亲无故，了无牵挂！

　　先生又望向少年，微微一笑道：“只有得了功名，你的心愿方可实现！”

　　少年恍然大悟，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先生示意旁边的书童，书童转身从屋内捧出两个包裹，先生略带伤感地对二人道：“明天，新的私塾先生便来接任，也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里面几件衣裳，一点盘缠，够二人到达京城所用！这也是我走之前对二人的小小资助……”

　　少年少女略作思索之后，做出了决定！

　　这日下午，少女来到山上，跪在爷爷坟头，从小受人打骂嫌弃，甚少流泪的孩子，离开之际，眼泪有如珍珠般滚落，痛哭失声！

　　生下来便没有了娘的孩子，没有吃的，饿得都哭不出声了，爷爷抱着她满村子里讨奶喝，不惜流泪下跪，无奈被人唾弃，根本没有人愿意喂她一口奶！

　　饿得奄奄一息的时候，爷爷蛮着她爹，偷偷牵着那头犁田的牛，换回了一头下奶的羊……

　　菡儿又来到父母的坟头，祭拜了一回。此去万里，前途未知，归来无期，一一别过。

　　清晨，天还未亮，周菡儿换上长衫，在头顶束起发髻，扮作男儿。一切收拾妥当，将屋门锁好。

　　在院子里站立了良久。朦胧的夜幕中，一遍遍扫视着这个生养她的小院。

　　良久，少女鼓足勇气，左手拿起油纸伞，右手提起包裹挎在肩头，踏出院门，将院门反扣好。昂首阔步，往北巷走去……

　　天已微亮，一路走到老榕树下。春风吹起，树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一片片落叶像蝴蝶一般慢悠悠地从枝头坠落，漫天飞舞。

　　春天，树木都要抽枝、发芽，可是这个时候榕树却纷纷落叶，金黄的叶子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在春天里上演了一道美丽的秋景。

　　挂在树枝上的秋千被风吹动，轻轻摇晃。

　　再往前走，路过每日清晨都要打水的水井。少女轻轻踩着石阶，来到水井边。摘下腰间的葫芦，打满水，又用水勺舀了一瓢，美美地喝了两大口！

　　从水井上来，少女面朝大树方向，望着西巷，缓缓后退。天边露白，夜色渐渐被洗去。

　　望着逐渐远去的院落，熟悉的土路，两边高低错落的土坯房！菡儿心里生出深深的不舍和浓浓的伤感！

　　一滴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伸手擦掉又溢出来，泪眼朦胧。慢慢地竟抽抽嗒嗒起来，直到泣不成声！

　　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少女侧身望去，身形高大的少年，鬓角落下几缕发丝，鼻梁高挺，紧抿双唇，眼神坚毅！他拉着她转过身，沿着土路，大步朝前走去。越走越远，转过一个弯，村庄彻底地被甩在了身后……

　　神昌私塾的先生，静静地立在暗处，缓缓扇动着折扇，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他的身旁站着一位清新脱俗的白衣女子。正是七年前送玉玦给狗蛋的女子!

　　白衣女子嘴里嘟囔着：“子翟，你也真够多事的，为什么非要撺掇他们去京城？你就不能让他在这里圆一回梦么？”

　　子翟倾心一笑：“别傻了，你以为他们能安安份份地在此度过一生？我只是起个推波助澜的作用，将际遇提前了些！”

　　“罢了！罢了!且看缘份深浅吧！”少女幽幽说道。

　　二人望着手拉手渐渐走远的少年少女，一拂衣袖轻踏树冠，消失在大榕树上方的碧空当中！

　　春风拂面，阳光轻洒。山边光溜溜的树木，满枝头青翠欲滴的嫩芽儿。

　　土路两旁，淡绿色的小草争先恐后地破土而出。不知名的小野花星星点点，撒满了田野山间。

　　不远处的田梗旁，东一棵西一棵，斜斜的长着几株桃花树，鹅黄色的嫩叶，淡粉色的花苞，满树春意盎然。

　　远处错落有致的山峰，山腰云雾缭绕，层层叠叠。迂回迤逦的河流，近看清澈见底，远看湛蓝柔亮。似一条蓝色的锻带。弯弯曲曲地盘桓在山脚。

　　一高一矮两名白衣少年，行走在土路上，不紧不慢，神情悠闲。

　　高个少年忽然停下脚步，“哗--”地一声，从腰间缓缓地抽出一把佩剑，横置于胸前。

　　剑身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金色的剑柄，雕有龙之图案，透着丝丝威严。

　　他右手握着剑，细细审视，颇为得意地转头对旁边矮个少年说道：“怎么样?子翟先生送我的！”说话间，他将肩头挎着的包裹往旁边少年一扔。

　　抬脚往土路前方轻踏三步，前三步脚尖点地，身形轻盈。第四步的时候，右腿弯曲于胸前，腾空而起。

　　照着前方一片荒草杂树挥了过去。手腕轻轻旋转，剑光闪闪，眼花缭乱。“唰-唰-唰”三声，枝叶纷崩，青草纷飞。

　　少年收剑入鞘，稳稳落于地面。

　　笑意盈盈地朝旁边问道：“周菡儿！怎么样？我这身功夫够保护你了吗？”

　　周菡儿没有答话，微微一笑。将包裹递回高个少年手中。

　　男装的少女，少了几分柔媚，多了几分飒爽英姿。

　　她用右手拨出别在腰间的一把玉骨折扇。轻轻地往天空中一抛。“唰！”地一声，折扇在空中张开。

　　在这一瞬间，少年单脚独立，左手负后，右手伸过头顶。一个原地旋转，飞到半空。

　　右手一把握住扇柄，左手往前方一指，身子稍一倾斜，玉扇脱手而出，嘶嘶破风而去。如游龙穿梭，行走于树枝嫩叶之间。左手手心向上，五指一勾，扇子“嗖”地飞回，轻轻落于右手掌心，少年几个旋转，缓缓从空中飘落，脚尖轻轻着地，稳稳站定。

　　持平的扇面上赫然躺着几抹刚探出头的嫩芽儿！

　　少年柳眉轻挑，抿嘴一笑道：“怎么样？张熠然，这也是子翟先生送的！”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默契地举手击掌！

　　七年来，张熠然---那个从小爱流鼻涕的狗蛋，整日在村里干架的脏孩子，在神昌私塾学到的，不止四书五经，还有舞刀弄剑。长成了身强体壮，举止倜傥的翩翩少年郎！

　　而那个从小被村民当流浪狗一般欺辱的丑八怪，扫把星，长成了娉婷袅袅的美少女。几年来学到的也不止琴棋书画，还有一手上好的扇子功。

　　七岁那年，周菡儿的爹去世之后，爷爷为了培养她独立，便什么事情都要求她自己做！打水，做饭，砍柴，种菜……不管她会的还是不会的，全部都是自己去完成。那段日子虽然辛苦，却树立了自己对生活的信心！锻炼了她坚强的意志！

　　这些年来，她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任何事情都可以靠自己。二是不管别人怎么对待你，都不要放弃希望。

　　当然，张熠然也像一盏明灯。陪伴她走过了那些孤苦无依的岁月。

　　周菡儿的爷爷去逝后。九岁的孩子便成了孤儿，晚上一个人躺在土坯房的木床上，四处黑咕隆咚，她即孤独也害怕，无法入睡！

　　这时便会有一个声音轻轻地敲击她家的大门，朝着里面小声地说话：“周菡儿，别怕，我张熠然在外面守着，你安心睡！”

　　他会在门外面讲一些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虽然讲得乱七八糟，并不精彩，里面的孩子听着声音倒能安然入睡！

　　周菡儿转过头，望着眼前的张熠然。这个从小鼻子下面挂两条鼻涕虫，老是偷偷给自己塞泥鳅的孩子，如今已然脱胎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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