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无天日

那个下午时诺没能等到沈枝柠尽兴就发了自己得提前离开的消息，因为远远人群里好似出现了另一个舞王，两个人斗得很来劲。

        时诺想带着两只猫回去见见妈妈，不早点走等到陈叔叔家都不知道得几点。

        她没提前跟自己妈妈说养了猫，所以在看见两只小崽子时许英薇有些微怔愣，但反应过来之后还是笑着接受了这个既定事实，“怎么突然想养猫？”

        她是极有涵养也极温柔的大家闺秀，对自己的女儿尽可能的包容，或者说不怎么在意。

        时诺换了个房子也还是爱坐在地毯上，猫咪在腿上玩闹，她笑得浅淡：“恰巧看见了，很喜欢。”

        “再喜欢也不能误了学业，麻烦吗？”许英薇没有养过宠物，“麻烦的话这一年先让李阿姨看顾一些。”

        李阿姨是她给时诺请来的做饭阿姨。

        时诺很小幅度地摇头：“不麻烦。”哪怕是到这个地步，许英薇所做出的选择也仍然淡漠得像是个陌生人。

        两个人明明坐在一起，她也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母亲，但时诺偏就是觉得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又何止是从那个家到这个房子的十分钟车程。

        相隔的明明是两颗怎么也聚不到一块去的心脏。

        陈叔叔是一位儒雅的有为中年人，跟许英薇站在一起格外相配，时诺低眉顺眼接过陈叔叔给她的礼物，一个限量版白色书包。

        男人说话时透着书生气：“糯糯与它十分相宜。”

        可能确实相宜，但时诺更喜欢自己现在的书包，橙黄色，热烈到跟她格格不入，但时诺就是很喜欢。

        不合适还非得勉强的，是因为只剩下一颗真心了吗？

        大概是因为真的离不开。

        担心发生的事压根只是想得太多，陈叔叔他们家何止是不吃粽子，连一点过节的氛围也没有，寻常到就只是普通的晚餐。

        落地窗外巨大荧幕上在放欢庆的晚会转播，窗里三个相顾无言的人相对吃饭。

        晚饭后，时诺拒绝了许英薇让她留下住一夜的要求，和陈叔叔贴心打算派出的司机，独自一人拎着猫包往外走。

        这里是市中心的高档小区，一梯一户保密性很好，电梯里只有时诺一个人，冷清到包里的两只猫都忍不住“呜咽”。

        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小生灵大概受不了这么高频率的奔波，没有考虑到它们感受的时诺有些懊悔，走出电梯后在绿化道路旁找了个歇脚的椅子，让它们停下来缓和心情。

        它们方才已经吃饱喝足，现在正是犯困的时候，没过多久呜咽声渐渐停止，时诺暗暗舒气。

        正想提起包继续往回走，谁知从矮灌木丛中却突然冒出来个人，吓了她一大跳。

        头顶的光源处有飞虫聚集着往上撞，轻微的冲击声不断。

        时诺好不容易忍下了惊呼出声的冲动，抬头看清冒出来的究竟是谁后却还是低音“啊”了一声。

        因为那个有些狼狈摘着头顶树叶的高个子男生，又是顾京一。

        今天的含京量高到吓人。

        时诺抿着嘴唇看着他，摘完树叶的人看见她也有片刻怔愣，反应过来后又笑逐颜开，挠着头朗声问她：“时同学，请问你有看见我的狐狸吗？”

        难道弄丢了自己的宠物？那也太不小心了。

        时诺垂下眼不再看他浸着光的双眸，声音不大但清晰可闻：“没有。”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说出口，她又开始懊悔，如果多说两句就好了，如果加上可以帮他一起去找就好了，如果……

        “不好意思，你能帮我一起找找吗？我有点夜盲，看不太清，刚刚还摔了。”

        男生说得真诚，时诺凝滞着眨了眨眼，最后还是顺从本意地点了头。

        顾京一大约觉得这是场及时雨，所以二话没说就帮她提起了猫包，拿得平稳走得端正，猫猫并没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时诺在一旁暗暗敛眉，她还以为对方能弄丢狐狸大概不太会照顾宠物。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顾京一那少年气十足却又为了不吵醒猫猫而刻意压低的声音时不时会响起，“麻烦你了，待会儿找到了我送你回家吧？”

        应该拒绝，但时诺不想拒绝，于是憋着没能说出话来。

        拐过一处弯，两个人的距离有些许拉近，他会绅士地往外挪一些：“抱歉，实在看不太清。”

        时诺想说没关系，但是踌躇几秒后又错过了最佳的说话时机，只呆愣地摇了摇头。

        对方明明说了看不清，她还非得摇头。

        女孩在某一刻突然有些受不了这样的自己，软弱不善言辞，嘴笨到无可救药。

        可是张张嘴，依然是哑然。

        飞虫蝶影不断，顾京一不知为何在她摇头后笑了一声。

        一直在打量周围想要找到那只白色狐狸的时诺不知道他为何会笑，神思讷讷不明，她在担忧那个生灵。

        旁的话说不出来，质问的话却得忍了又忍才能避免脱口而出，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可是，“为什么会弄丢？”还是忍不住。

        男生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黯然，“啊，没养熟，爱逃跑。”

        哪有人会任由没养熟的宠物自由活动，时诺皱起眉：“那等找到之后看护好，外面很危险。”

        顾京一似乎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份说教，停顿片刻后还是扬着眉眼点头：“好。”

        他过于真挚，时诺的那点不安莫名被抚平，找得愈发认真。

        夜景，灯光，夏日的风，和暗恋的人，如果不是惦记着那只狐狸，时诺说不准会觉得挺美好。可惜从一开始时机就是错的。

        这一场搜寻在顾京一的电话响起后结束，他接得迅疾，短短半分钟的对话之后他冲着时诺笑，似乎觉得有些尴尬：“那什么，我弟说小白自己回家了。”

        时诺倒没有觉得有什么，这个结果就是最好，总比提心吊胆一直寻找不到要好得多。

        她轻缓地点头：“那就好。”时诺答得没脾气，对方却仿佛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不仅非要送她回家，还表示改天要请她吃饭。

        顾京一拎着猫包一脸的正气凛然，下决定之前还必须得到她的同意和认可。

        不曾知道他是这种性格的时诺感到有些措不及防。

        她其实不太能接住这种性格的人抛出的话题，沈枝柠那种强势说一不二的性子对她来说反而最好，意味着单纯的逆来顺受就可以正常相处。

        不得不作出回应来迎接一份热烈情绪的场面，时诺没有经历过。

        远远看去时只觉得他阳光爱笑，像是得了一整个夏天的青睐，真正靠近却发觉像她这样被暗气包裹的人，经受不住强光的灼烧。

        会难受，会避无可避，会被揪出所有的丑陋之处。

        所以时诺抬起手遮住眼睛，拒绝再看这样的光。

        出租车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眼里迷茫过盛，没去看身边人的表情，还是选择拒绝：“不用，你送我回来，抵消了。”

        此消彼长的相处会牵扯出越来越多的关联，时诺就是个胆小鬼，一边期盼着与他熟识，一边害怕自己这副无趣的样子迟早会被疏远。

        明媚的人怎么会愿意来黑暗中跟她做朋友。

        时诺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接过猫包，乘上电椅，输入密码打开门的。

        一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空无一人的客厅，直到这一刻浑身的疲惫才一起涌出，彻底将她压垮。

        第二天，时诺问沈枝柠：“无趣的人和有趣的灵魂间是不是有跨越不了的鸿沟？”

        沈枝柠在沙发上看时诺坐在地毯上写了半天作业，以为她有多认真，结果却在不经意间问出这个问题，于是冷笑一声嗤笑道：“你跨越不了的鸿沟又何止这一个。”

        暴君以为她会反驳，结果时诺沉默半晌后却还是没有异议地点了头。这么多年性格一点长进也没有，她彻底来了气：“你不打算努力跨越？”

        “有些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时诺刚解开了半道数学压轴题，正沉着眉思考另外半道，“我又不能强迫自己变有趣，也做不到阳光开朗。”

        在求爱路上挣扎多年无果的沈枝柠听见这句话有些傻眼，气到极致反而没了火气，瘫在一旁琢磨半晌，还是纳闷道：“你喜欢的不是顾京一？”

        没解出来，看了眼答案又恍然大悟，时诺放下笔扭头，疑惑道：“是啊，怎么？”不是早都知道了吗。

        “我是觉得，跟他相配还用阳光开朗？你这样的受气包……也还可以吧。”沈枝柠拿过一袋薯片嚼，声音有些含混，“他瞧着也挺阴沉的啊，你们凑一块最多闷死彼此，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了吧。”

        听见这句话时诺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男生挠着头笑意满盈地跟她说抱歉的模样，接着是每一次看向他时都能看见的笑脸，半点阴沉的影子都找寻不到。

        说阴沉，倒不如说透着股莫名的傻气憨然。

        她觉得离谱：“哪有阴沉？”

        “你把你铜墙铁壁的滤镜收起来吧时小姐，他每天的脸色差到像在自己脸上写满了校霸两个字，还跟某冷脸冰山被凑在一起组了个‘冰天雪地’组合，顾京一就是那块‘雪地’。”

        沈枝柠越说越理所当然，“就上个月我还看见他把流氓头子堵到巷子里去了，哪朵阳光开朗小白花会干这种勾当？”

        “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他高一的时候最嚣张，你那时候正好在休学，没赶上好时候。”

        一直以为是个阳光暖男的人结果似乎是个暴力校霸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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