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片冰心在玉壶

他慌乱地停下脚步回头，这时，岗哨下走出了一名中年男子，他两鬓霜白，身着黑色盔甲，气宇轩昂，右手紧握着悬于腰间的长剑。

        “你在做什么？”

        他叫住了那名通报的士兵，他们在不远处进行了一番交流，我只零零星星听到几个词，听不出具体的意思。

        语毕，他朝着我们走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毅王世子。”

        江染说完他挑了挑眉，似乎有片刻的惊讶，随后又看向了我。

        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谁。”

        他听完哈哈大笑，道，“小丫头，我是羽林军的副统领，李原。”

        李原，我好像听哥哥提起过他，这个人在军中多年，忠厚正直，不屑于站队党派参与政治斗争，因此多年未得到晋升。

        我决定相信他。

        “我是符副统领的妹妹。”

        他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眼珠上下跳动，转身道，“跟我来。”

        我与江染对视一眼，他迅速明白了我相信这个人，于是我们迅速跟上了他。

        “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一边走我一边问，他头也不回地回答，“他跟胡跃单独待在主帐里，外面全是胡跃的亲兵。”

        说话间我们就到了主帐外面，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们说，“这几天城里不太平，朝廷死了个大官，匈奴人又从外面进来了，胡跃本来就跟符清玄不对付，昨晚他竟然还放跑了一个刺客，这会儿胡跃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我既愧疚又焦急，“那他要怎样？”

        “他要怎样？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想怎样就怎样。”

        我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竟想直接冲进主帐。

        李原和江染连忙拉住我，“诶，你傻了吗，你不能就这么进去，否则到时候他再连我一起治罪，这羽林军就全是他们胡家的天下了。”

        江染灵机一动，对着李元道，“是毅王殿下让我们来找符统领的。”

        “毅王殿下？”他听完后笑了，“哪里来的毅王殿下？你自己抬头看看天，现在是什么时辰？毅王殿下怕是连早朝都还没下吧！”

        他一句话便揭穿了我们的谎言，我顿时有些挫败。

        “等一会儿吧，”他说着就掀开旁边的帘帐坐在了床上，“胡跃就算要治他的罪也总不至于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在营帐里头把他给处理了。”

        这话一点都安慰不了我，当年朝廷要杀我全家的时候，也是一句话都没说。

        我捏紧了拳头，仍旧焦急地望着主帐。

        “你哥哥又不是个废物，他混迹军营多年，自己一身的武艺，在羽林军里头总也还有几个支持者，况且你爹在朝堂上多少算是个人物，平南军也不是吃素的，你还跟镇北军统领的儿子是朋友”他尤其强调了“朋友”这两个字，说着还将目光挪向江染，意味深长地笑了。

        笑得江染都忍不住有些脸红了，将头偏到一边去。

        还没等我进入那种状态，李原又恢复了他平常的语气，转过头来冲着我吼道，“你说胡跃是疯了还是傻了才敢直接动你哥？你别看了，坐着歇会儿吧。”他说着不耐烦地起身将我往里面拉。

        江染连忙阻止了他，并代替他将我牵到营帐里面，“放心吧，一旦有任何不对的动静我们就立即冲进去。”

        他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头发，我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缓缓坐下。

        可这并没有让我好过几分，我仍旧度时如年。

        半晌，外面传来了一些声响，我迅速弹起身，只见哥哥和胡跃一起走了出来。

        营帐外，胡跃身边的一个传令官得了他的示意，举起号角吹了起来。

        号角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军营里流传，我正想问李原这是什么意思，他便戴好盔甲起身往外走，“他在让所有将领集合。”

        我连忙拉住他，“那代表着什么，我哥哥会有事吗？”

        他看了我一眼，“他既然敢让这么多人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你们快走吧。”

        我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我仍旧不放心，偏过头去往外看。

        只见越来越多的兵官围了过来，我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胡跃在说，“羽林军副统领符清玄，藐视军纪，疏忽职守，现处以鞭刑三十，以儆效尤。”

        他说完后片刻，就响起了清脆的鞭打声。

        我透过人群的缝隙隐隐约约地看到哥哥褪去了上衣，闭着双眼，跪在主帐之前。

        周围的士官都安静沉默，屏气凝神，只有几个站在胡跃身边的在捂着嘴偷笑。

        当众鞭刑，除了疼痛之外更多的是羞辱。

        胡跃站在人群之中，扬起头沉醉地笑着，仿佛是在欣赏他的战利品。

        那表情叫我恶心。

        我握紧了双拳，这笔账，我一定要跟胡家清算。

        江染从背后轻轻拥着我，“会没事的。”

        我再见到哥哥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了，他和父亲一同从宫里回来，娘正在正厅守着饭菜等他们回家吃饭。

        我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哥哥换了一身衣服，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我迫切地想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还想问问他伤得重不重，可我踱来踱去，只怕是等到我的鞋子磨破了也没法走上前去开口。

        哥哥跟娘说了几句话，他突然就往外面望了一圈，正巧对上了我犹疑纠结的目光。

        我就好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急忙转身躲闪，离开他的视线，扶着墙面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跳动起伏的心绪，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一走进来就立马关上门，转过身去背靠着门无力地坐了下来，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我真是又蠢又弱，这次要不是遇上了哥哥，恐怕就要被胡家拿捏住把柄了。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我的武功，我的信息，我的情报可实际上，我完全无法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我不喜欢那种感觉，我讨厌这种被命运安排和捉弄的感觉，就像看不清前方的路。盔甲碰撞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鸣，我害怕不知何时就会像那天晚上一样失去一切。

        慕阑珊说得没错，我不是杀手，我从来就不是孤身一人，我的一举一动都牵连着身边的人。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梦魇，我站起身来，屋外的人影挺拔修长，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阿雪，”哥哥又敲了三下，“能让我进去吗？”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哥哥面色苍白，却依旧对我微笑着，就像冬夜里温柔的月光。

        “介意我进来坐会儿吗？”

        我摇了摇头，将他领到屋中坐下。

        “你伤得重吗？”

        他笑了笑，“还好。”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几乎是那一瞬间便忍不住地想哭。

        他牵起了我的手，“你有事瞒着我。”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温柔，可我却不能对他说实话。

        我将泪水憋尽在眼眶，点了点头。

        “好吧，”他无奈道，“看来你不肯告诉我。”

        “哥……”

        “父亲知道吗？”他又问。

        我皱了眉头，“不完全知道。”

        “你能保证你的安全吗？”

        显然不能，要是可以，哥哥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能保证你的安全吗？”我反问。

        “嗯？”

        “你明知道战场危险，却还要坚持参军，你能保证你的安全吗？”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目光。

        我们都知道答案，却没有人回答。

        哥哥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我们阿雪长大了。”

        我却仍旧只是望着他。

        半晌，哥哥叹了口气，望向我道，“一定要去做吗？”

        我点了点头，“有的事，必须要做，即便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沉默了半晌，站起身来，“好。”

        “哥！”我叫住转身离开的他。

        “今天在朝堂上…怎么样？”

        他耸了耸肩，仿佛只是一个平常的对话，“胡跃参我失职，陛下便将我罚回平南军去做我的步兵营统领了。”

        我有些难以置信，捂着嘴惊讶地笑了，然后冲上前去紧紧抱着他。

        他疼得“哇”地叫了一声，将我的手从后背扒了下来。

        这哪里是罚，这分明就是把当初哥哥应得的还给了他。

        我将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仰起头看着他，笑出声来，“胡跃一定脸都气绿了。”

        “呼！”他疼得忍不住发出了声，“还好，只是稍微有点发紫而已。”

        “嗷！”我连忙推开他，“我替你上药。”

        “不用了，”他摆了摆手，摸了摸肚子，笑道，“爹娘还等着呢，先吃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他走出门去，月亮圆圆地挂在天上，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酸涩又温暖。厅里饭菜飘香、烛火通明，我很清楚，我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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