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一行人到了林总监和小婷的房间门口，马姐大力敲门，小婷惊魂未定地站在她旁边。乔安上前扶住了小婷，让马姐冷静一点：“小婷月份大了，有事情大家坐下来慢慢说，不要这样折腾孕妇。”

        小婷脸色惨白，惊吓过度加上体力不支，已经站不稳了。沈翘梧往前一步撑住了小婷的另一只胳膊。林总监疑似出轨，马姐怎么这么激动，难道是单纯的姐妹情深？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门外乱成一团的时候，房间门打开了，一个女生走了出来——是林冉。

        沈翘梧当即便知道马姐是误会了。可是马姐不依不饶，音量只增不减：“小小年纪怎么这么不要脸！去当人家的小三！”沈翘梧想解释一句，但是又看到林冉只是冷眼看着这场闹剧，便只好按兵不动。

        小婷越来越虚弱，已经直不起身子了，把大部分重量压在了乔安身上。乔安眼见不对，让马姐赶快让开：“小婷状况不对，先让她进去躺下吧。我打120。”

        林冉这才注意到马姐身后面无血色的小婷，眉心一跳，正要从乔安手里把她接过去，结果“哗啦”一声，地上一片水迹——羊水破了。

        “诶您好，我在盐田大梅沙洲际酒店，有一个孕妇，已经破水了，请尽快派车过来啊。啊？现在没车，那要多久啊？半小时？”乔安自己生产也是九死一生，现在急得团团转，尽量稳住心神和120指挥中心沟通。

        房间里，林冉已经利落地在地毯上铺了干净的床单，指挥沈翘梧和袁夏帮小婷躺好：“多少周了？之前检查有什么妊娠并发症吗？”

        小婷有气无力地回复：“38+3，有妊娠高血压。”

        马姐完全没料到捉奸会变成抢救，情况急转直下，她呆愣在门口。乔安嫌她碍事，一把将她推开，匆忙进了房间。一进去才发现林小浩也在房间里，六岁的孩子看着妈妈虚弱地躺在地上，被吓得六神无主。乔安赶忙把小浩揽到怀里，她自己也吓得直冒冷汗：“我的天，救护车说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怎么办啊。”

        “嗯，没事。”林冉有条不紊地数着胎心和孕妇的心率，接着检查了产道的情况，现场什么设备都没有，只能靠医生的经验，“谢阿姨，我是林冉，我有一年多的产科临床经验，也给急产妇接生过。你现在已经开了八指了，而且是第二胎，生产速度会很快。你不要紧张，配合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沈翘梧依照林冉的嘱咐接了热水，准备了毛巾，心想这怎么跟电视剧里演的紫禁城嫔妃生产一样。不过林冉的确非常非常适合做外科医生，她情绪稳定，手法专业，集中注意力操作的同时还在关心产妇情绪。只有从沈翘梧的角度能看到，林冉的手在轻微地发抖。

        “胡经理，”沈翘梧朝着门外喊，“您联系到林总监了吗？”

        “我已经打了十多个电话了，他应该是在配合调查，手机被收走了。”胡经理在门外喊道。

        过了大概十分钟，随着“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孩子顺利出生。沈翘梧本想松一口气，谁料这才是恐怖剧情的开端——谢小婷力竭昏迷，滚烫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把床单和地毯染成了大片的鲜红色。林冉抱着孩子扭头寻找乔安：“乔工，请再给120指挥中心打一个电话，就说产妇大出血，需要马上联系到派遣车辆，我要和急救医生沟通。”

        “好的。”

        几分钟后，乔安把手机举到了林冉耳边。林冉的声音颤抖而坚定：“您好，对的，五分钟前已经生产。我推断是由于重度子痫造成的胎盘早剥，急产，后续宫缩乏力合并大出血。是的，脉搏非常微弱，已经失血性休克。请备b型血。”

        沈翘梧从没感受过这么低的气压，鲜红的血液不停地往外流，小婷的呼吸和脉搏越来越微弱，一呼一吸之间都看得到生命在流逝。门外的胡经理急得大喊：“要不要直接开车去医院啊？！”

        林冉还在和急救医生通话：“产妇现在的失血速度，等不了十分钟了。”她略微沉吟了一刻，随后直接伸手进了产道内，沈翘梧眼看着她的整条小臂逐渐没入，然后在里面时深时浅地变换角度，“嗯，我找到出血点了，摁住了。请一定尽快赶到！”

        产后大出血，这是随时都会要命的毛病。再联系不到林总监，等下医院抢救都没人签字。沈翘梧想让胡经理开车出去找，可是也没人知道林总监被带去了哪个分局。

        等一下，沈翘梧心念一转，扶景和一定知道。

        扶景和接到沈翘梧电话的时候正在准备上台：“喂，翘梧，怎么啦？”

        “扶总，太不好意思了打扰您。请问您知道林总监是去哪个分局配合调查吗，小婷老师现在产后大出血。”

        扶景和当即撂下了麦克风，沈翘梧听见他对daisy说“你自己想办法应付一下，我有急事。”然后又听见他对自己说：“翘梧，你去西边的a停车场出口等我，我开车带你去找他。”

        坐上车的一瞬间，闻到扶景和身上的气息，沈翘梧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安心。

        扶景和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分神问沈翘梧：“小婷老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沈翘梧喘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语言：“她在酒店房间里生产了，林总监的大女儿给她接生的。”好奇怪的一句话，沈翘梧觉得还是得解释一下，“那个……林总监的大女儿，林冉，是我的大学同学，她是医学生，在产科规培。”

        “现在情况稳定了吗？”

        “现在情况非常不好，林冉说是重度子痫造成的急产，然后胎盘早剥，子宫不能收缩止血。现在林冉伸手进去摁住了出血点，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扶景和听明白了，这是随时要没命的情况，他飞驰着上了高速。

        “你和乔工她们保持联系，知道120要送哪家医院之后马上告诉我。”

        “好的，我知道了。”沈翘梧紧紧攥着手机。窗外路灯一盏接着一盏飞过，连成了幻影，她感受到了没顶的晕眩。此时此刻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只有两样东西，手机，和扶景和。

        梧桐山分局到了，扶景和刚停好车，沈翘梧开门跳了下来。

        “翘梧，你披上点吧，晚上冷。”扶景和脱掉了外套递给沈翘梧。

        沈翘梧迟疑了一秒钟，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鸡皮疙瘩，把外套接了过来。嗯，是扶景和（古龙水）的气息。

        扶景和对梧桐山分局熟门熟路，一进门就和执勤民/警亲切地问好：“小邵警官，在值班呐！辛苦辛苦。”扶景和递了一瓶饮料过去，“还是我们公司那个案子，我被派来跟进一下。麻烦你找一下吴警官？”

        沈翘梧看着扶景和长袖善舞的模样，心里感叹这个人简直就是有社交恐怖症，来警/察/局捞个人都能和人家亲亲热热地聊几句。

        “吴警官！”扶景和热情地挥了挥手，“太感谢您今天出警了，等案子解决了，我们安排送锦旗过来！”

        “哪里哪里，还要感谢你们公司法治意识严格，及时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吴警官很是和蔼，和今天在会场里判若两人。

        “吴警官，我和您商量个事情。”扶景和把声音压低了些，“我们公司有一个姓林的同事，您刚带他来配合调查嘛。他老婆啊，现在产后大出血，情况不太好。”

        “啊，他很诚恳、很配合啊，家里怎么出这样的事。”吴警官惊讶又惋叹。

        “是啊，他老婆是高龄产妇，有妊娠高血压，现在血还没止住呢，情况特别危险。现在医院那边抢救，需要家属签字，您看……”

        “我理解，但是他现在调查程序还没走完，我去看一下情况。”吴警官在扶景和的肩膀上拍了拍，转身进了调查区。

        沈翘梧在给乔安打电话，对面一片兵荒马乱。

        急救医生拎着担架床飞奔赶到了五楼。饶是见过再多的抢救现场，也被房间内的惨烈吓了一跳。出血点需要持续按压，林冉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逐渐力竭了。急救医生训练有素地贴电极，连心电监护，他看清了林冉的脸，惊讶地叫了一声：“小林医生？”

        林冉闻言抬头，随即愣住了：“……徐师兄。”

        林冉此时的心情和沈翘梧上扶景和的贼车的时候是一样的——绝望的逆境里遇到了一根熟悉的救命稻草。

        “小林，你别害怕，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能再坚持一会儿吗，上了救护车我就和你换。”

        “好……好的师兄。”出血点需要持续的按压，林冉的声音抖得和她的手一样厉害。

        救护车的声势太浩大，生命支持事业部全员都跑到了外面看热闹。

        接下来的这一幕可谓是载入史册——

        林冉跨坐在谢小婷身上，一只胳膊伸进谢小婷的产道里给子宫按压止血，周围一群人推着担架床没命地飞奔。抵达救护车的一瞬间，林冉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了，急救医生随即顶了上去。林冉举着两只满是鲜血的胳膊，站在酒店大门口灯光璀璨的圣诞树下，救护车红蓝交错的警报灯映射在她冰冷的面容上，奇幻又诡谲，宛若执掌生杀的神女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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