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阴与阳

躺在病床上的龚喆望着天花板，迟迟没有入睡，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晚上。

        “龚喆，体育馆那边开始放音乐了，好像是学弟学妹们的迎新晚会开始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龚喆的室友阿俊提议道。

        龚喆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但是又不好拒绝室友热情的邀请，保存好写了一半的课程论文，合上电脑，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对阿俊说道，“好。”

        两个人穿好衣服，下了楼，向声音嘈杂沸腾的体育馆走去。

        “好的，感谢街舞社为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接下来请欣赏弦乐团带来的《何以为歌》！”主持人报幕道。

        龚喆和阿俊找了两个空位子，坐下来看起了表演。

        台上丝竹声响了起来，古筝和笛子配合的声音听起来显然带着些许青涩。

        一曲奏完，主持人又上台报幕，“感谢弦乐团带来的精彩表演，那么下面请欣赏由歌舞社带来的独唱原创歌曲，《小小的梦想》！”

        “哇哦，原创哎”阿俊不禁感叹道，这同学可以啊。

        舞台灯光聚集一打，观众的视线被吸引到一处，一个穿着橙色卫衣的男生坐在舞台的左边。

        他坐在一个高高的凳子上，怀里抱着一把吉他，开始弹唱了起来，台下的观众，都安安静静的，沦陷在这有磁性的嗓音里。

        男生唱完了前奏，伴奏响起，曲风一转，灯光一变，他从椅子跳上下来，一转之前的曲调，开始了激情的演唱，这一唱直接把晚会气氛烘到了最高点。

        他就像是一个焦点，吸引着台下所有人的目光。台下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他的表演带动起来，不由自主地打开手电筒为他应援起来。

        龚喆也惊到了，学校里竟然有这么厉害的人，这唱歌的水准、恰到好处的转折、奔放的台风，完全不输给任何一位职业歌手了。

        一曲唱完之后，台下的掌声像洪水爆发一般，久久没有停歇。

        “谢谢大家的抬爱！谢谢！”台上的歌手向台下献了一吻，深深的鞠了一躬。

        台上的男生就像阳光一样，发出温暖耀眼的光，治愈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好帅！！！”“太好听了！”“哇啊啊啊啊！”

        台下的学妹们喊得嗓子都要哑了，激动不已。

        龚喆心想道，学校里竟然会有唱歌这么专业的人，丝毫不怯场，大大方方，仿佛他就是为了舞台而生似的。

        “哇，好厉害啊，唱的也太激动人心了吧，他是那届哪个班的呀”阿俊赞叹道。

        “不认识，确实很厉害。”龚喆望着从台上笑着走下去的男生，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许多。

        晚会快到尾声，主持人在台上致贺着结束词。

        龚喆和阿俊不想挤着人流回去，两个人便提早离开了体育馆，向食堂走去。

        “今晚的同学可都真厉害啊，又是弹琴又是跳舞的，特别是那个唱歌的，真厉害啊！真好奇他是哪一届的，叫什么名字，我都想做他的粉丝了，他要是出专辑我肯定买！”阿俊回忆起刚才的精彩节目说道。

        “嗯，确实很不错。”龚喆同意着阿俊的话，点了点头。

        两个人在食堂吃完饭，回到寝室时已经快9点了，收拾收拾，龚喆就去洗衣房洗衣服了。

        他半蹲在洗衣机前，打开门，把衣服一件一件放进去。

        “小小的梦想在我”，龚喆的脑海里不断地传出那个同学的歌声。

        是真的很好听啊。

        那个男生好厉害，他就像阳光一样，照射在我的身上，暖暖的。甚至让我，让这个在世上一直苟延残喘的我有了继续和病魔奋斗下去的欲望，好想再听他唱一遍啊。

        龚喆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倒好洗衣液，启动洗衣机后，开始在旁边的水池里单独洗起了自己的袜子。

        洗好后，龚喆回到寝室，在阳台外面的晾衣架上将洗好的袜子晾起来。

        龚喆一边晾心里一边想，那个男生，他唱歌这么好，长的又阳光帅气，完全可以出道做偶像歌手了，为什么会选择上医科大学呢？

        想着想着，突然一阵风吹起，手没抓稳，一只袜子掉了下去。

        龚喆扶额，这要是平时的袜子就算了，可是这是奶奶好不容易给他织的袜子

        他伸头向窗外看了看，寝室阳台下面是一堆树丛，顺着旁边排球场角落里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袜子掉在了靠外面的树丛中间，按照他的身高和手臂长应该能很容易捡出来。

        龚喆穿好衣服裤子，跟阿俊打了个招呼，下楼去捡袜子去了。

        他走到宿舍后身，面前是一片矮树丛。袜子，就在树丛中间安静的躺着。

        他大意了，楼上的视野有盲区，没想到下边竟然这么多树丛。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仔细观察着这片树丛。

        前面有两排树丛中间是空的，可以跨过去在中间空地上站住，然后就能勾到袜子了，正好晚上外边也没什么人走动，也不会有人盯着他看，于是抬腿向袜子走去。

        刚刚跨了一排，龚喆的黑运动裤上就沾了不少树叶上的灰，低头看了看裤子，狼狈的摇摇头。

        又要回去洗衣服了。

        紧接着又跨了一排，用手艰难的勾着袜子，一番努力下，终于勾到了，拿着袜子的龚喆眼底露出一丝成功的小喜悦。

        “为什么！”排球场的角落突然传出来一声压抑住的带着哭腔的愤怒声。

        龚喆被这一声噤住了思绪，连忙关了手电筒，悄悄地四处寻找着声音的位置。

        “我就只是想唱歌而已，为什么不行！”带着哭腔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龚喆定位到了声音的位置，是在前面排球场黑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生，身边散落了一堆黑黑的小罐，看大小，应该是啤酒罐。

        龚喆心想，又是那个医学生压力太大，在借酒消愁吧。

        “我就是想在舞台上唱歌，我想做歌手！我不想当什么医生护士！我不喜欢！”男生又醉醺醺的说道。

        龚喆心想这个男生可能是在给谁打电话吧，找了这么个隐僻地方，应该也不想让人听到他发泄。

        不好这么偷听，还是快走吧！龚喆转身便要抬腿跨出去。

        “是谁在那！”男生突然站起了身从台上跳下来。

        听着脚步声是朝着龚喆的方向走来的。

        龚喆一惊，难道自己被发现了？

        心想，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向他道个歉吧，他就是来捡个袜子的，并不是有意在偷听他说话。

        龚喆尴尬的转身，刚要开口，却发现这个男生并没有发现他，而是在看着排球场墙壁上面攀岩走壁的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看着面前的男生，瞪着大眼睛，“喵”委屈的叫了一声，仿佛在说，吓死我了。

        龚喆愣住了。

        令龚喆吃惊的不是自己没有被那个男生发现，而是这个男生，好像是刚才晚会在台上唱歌的那个男生。

        龚喆借着微弱的灯光向下扫了一眼，没错，衣服还是刚才的那一套，就是那个男生。

        “咪咪，对不起啊，吓到你了，我还以为有人在呢”男生望着小白猫温柔的说道。

        小白猫对着男生眨了眨眼睛，又舔了舔爪子，仿佛在说“没关系”。

        “今晚的事情不要说出去，太丢人啦，替我保密哦！”，男生双手合十，醉醺醺的对小白猫说道。

        小白猫又叫了一声“喵”，答应了，翘起尾巴，颠颠地顺着墙壁走了。

        男生望着小白猫远去的背影，低声感叹道，“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这么自由就好了。”说完，把手里的啤酒喝完，回去收拾好自己喝了一地的啤酒罐，默默地走了。

        龚喆等这个男生走后，抬了抬站麻了的腿，又艰难的一排一排的向树丛外跨了出去。

        “刚才有别的宿舍的要用洗衣机，我帮你把洗好的衣服取出来了，放在阳台了，你自己晾上吧。”阿俊低头打着游戏，瞟了一眼回来的龚喆，低头问道。

        阿俊这把游戏输了，愤怒的把手机扔在桌子，伸了个懒腰，抬头望着狼狈的龚喆一脸吃惊道，“龚喆你去哪了，整的这么脏？”

        “好，多谢，刚刚袜子掉在树丛里了，我去捡上来了。”龚喆一边说一边脱下了他的“灰裤子”扔在了脏衣篓里。

        “哦好吧。”阿俊气不过刚才队友的无脑操作，不甘心的捡起手机，又开了一把游戏。

        龚喆换上睡衣，去阳台晾放在盆子里的衣服，想着刚刚的男生。

        “我就是想在舞台上唱歌，我想做歌手！我不想当什么医生护士！我不喜欢啊”男生的压抑的愤怒声又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龚喆有些不敢相信，在台上唱歌的那个阳光向上的男生和刚刚他看到的，那个失魂落魄的男生，是同一个人。

        如果说龚喆他是阴郁冰冷的月亮，那刚刚舞台上的那个男生就是能带给他带来希望的太阳，而现在他却发现，原来太阳也会有阴郁。

        而这份能和龚喆共鸣的阴郁，唤起了龚喆的好奇心。

        他不想让这个能把自己点燃的太阳陨落。

        这个男生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能如此的难过，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痛苦。

        到底是因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理想，又是因为什么放弃了自己的自由。

        他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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