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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六十章


在午时前,一个戴着斗笠遮了大半张脸的男子驾着马车,将穆松祖孙带出了肃岭县城,而马车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但并非许长恒,驾车的自然也不是安川。

        直到安川找了人假扮成他们送穆松祖孙离开时,许长恒才知道他在肃岭县城也是有朋友的。

        依着他的说法,既然穆夫人决意已定,与其与她针锋相对,倒不如将计就计,故而特意找了其他人来假扮成他们离开了肃岭县,也免得打草惊蛇。

        他们离开的时候,稍稍变了装的许长恒与安川正在附近的一家酒楼用午膳,从二楼的窗口可以看见一个瞧着眼熟的人一直鬼鬼祟祟地在客栈附近徘徊,直到穆松他们离开后才离开了。

        她眼尖儿,一眼便认出那人便是昨日为穆夫人赶车过来的车夫。

        故而,他定然便是被穆夫人派来确认他们是否会真的离开肃岭县的。

        虽然打发走了那人,但若要查明真相,要做的定然还有很多事情,她迟疑地问他道:“公子,这些事情可需要告知何县令吗?”

        毕竟这件案子是肃岭县的,即便他们最后能找到真凶,也是要交给他们处理。

        但安川缓缓摇了摇头,道:“何县令此人急功近利,听风便是雨,而且他又与穆府不和,若是被他知道,只怕为求一个结果,他会用最直接也最不可取的手段。”

        他说的,自然是屈打成招。

        如今他们之前得到的结论不过只是推断,若是被贪功求名的何县令知道了,怕是会立刻将夏班主与穆夫人抓到县衙去大刑伺候。

        到时候,只怕真相还未查清,穆家与梨花班便先被毁了。

        她也同意,问他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夏日灿烂的阳光穿过窗子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发俊朗了。

        他见了她一眼,道:“就从你所说的证据开始吧。”

        等许长恒拿了铁锹站在院子草垛旁的时候,已是暮晚了,正是晚膳时分。

        铁锹就在上房的茅厕旁,她之前已经见过几次了,可是,这却是自己第一次用它,而且,在今日之前,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用它。

        之前,天上飘来了几朵乌云,如今,月亮已经躲在了云朵后面,让本就只在屋檐下挂着两盏灯的上房后院更昏暗了。

        她是来挖东西的,昨晚,就在这里,她听到了梨花班的马上年与夏班主说话,在夏班主离开之后,马上年似乎想朝草垛这边过来,但后来他还是离开了。

        当时,她还以为他是发现躲在草垛后面的自己,可直到白日里她与安川确定夏班主很可能是杀害穆小公子的真凶时,她才发现了其中的异样。

        在刚入住这家客栈的那天晚上,她曾看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朝客栈里并没有客房的后院而去,后来,她又在上房的院子里遇到了马上年,当时她记得他看见自己时,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什么东西。

        那时她便觉得疑惑,可也是直到今日,才想通了个中真相。

        那一夜,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夏班主去后院丢东西,那里是客栈处理秽物的地方,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他过去,可是却瞧见了跟在他身后的马上年,他便是那晚她第一次看到的那个人影。

        当时,夏班主应该是想趁着夜深人静时去后院偷偷丢什么东西,那时她正坐在的院子的廊下闭目歇息,故而并未看见他,等她被窸窣的脚步声惊醒时,看到的却是跟在夏班主身后的马上年,他大概是发现了夏班主的异常,故而有意去追踪他,想一探究竟。

        尔后,等她从客栈大堂找小二拿洗脚盆后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高瘦的身影进了上房所在的东跨院,那个人应该就是已经将东西给丢到后院的夏班主。

        他本来以为将东西扔到后院的泔水桶中便会一了百了,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马上年不仅跟踪了他,而且还将他试图毁掉的东西给取回来并藏了起来。

        那晚她在院子里洗脚时,曾亲眼看见马上年将什么东西藏在了身后,那时他试图掩藏的东西,应该就是不久前夏班主刚刚丢到后院并被他给找到的。

        但马上年也没有那些东西藏到自己的屋子里,而是将其埋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若是她没猜错,那些东西应该就被他藏在昨晚她碰巧来过的草垛旁。

        草垛周围的花草很明显地被人踩踏过,凌乱不堪,而且看起来堆得很整齐的草垛下面却有一捆干草凸了出来,曾经险些将她绊倒过。

        她昨晚怀疑马上年是因为发现了她才朝这边过来,但其实,他之所以关注这里,是因为他将夏班主原本想要丢掉的东西埋在了草垛下。

        而且,他之所以与夏班主在这里争执,应该也是因为他将对方的秘密藏在了此处,不过,最后,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再信任对方一次,并未直接与他撕破脸面。

        长长呼了一口气后,她还未动手,在旁边围观的掌柜与小二哥已经有些等不及了,掌柜的不解地问她道:“客官,这大半夜的,您将咱们两个叫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瞧您这架势,可是要挖坑吗?”

        今日见两个身形与他们相似的人穿着他们的衣裳离开客栈时,掌柜的便觉得他们有些奇怪,但出于生意人的本分,他并未多问,可此时却是忍不住要问一问了。

        她决定动手了,对他们道:“两位请稍等,很快便好。”

        安川守在来小花园的通道上,以防有人过来,而让他们来,则是为了让他们做个见证。

        说着,她先将草垛下面的几捆干草挪到了一旁,然后蹲下来伸手按了按地面,果然找到了一块比较松软的地方。

        对准之后,她开始用铁锹挖土,没过多久,铁锹便碰到了什么异物。

        见她从土里扒出了一个包袱之类的东西来,掌柜与小二面面相觑,皆是一愣:“客官,这是什么东西?”

        “若我没有猜错,这里面的东西不仅不是什么宝物,而且还可能招来麻烦,”她拎着包袱走了出来,道,“还请两位同我一起看一看里面的东西,以后可能还需两位做个见证。”

        听到她这么说,他们二人虽然好奇,但反而心生怯意,不敢凑过去了。

        可她将包袱放在了地上,已经打开了。

        里面露出一件衣裳来,花里胡哨地让人瞧不出是什么颜色,但看样式与大小,应该是男孩子的外衫。

        原以为里面藏着什么洪水猛兽的掌柜与小二登时松了一口气:“这什么东西啊?”

        她却凝了神,将包袱重新裹好,肃着神情站了起来,对他们道:“这件事关乎一条人命,希望两位能守口如瓶,另外,还有一件事,请两位帮忙。”

        他们神色迷茫又抗拒,直到她将安川之前便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时,他们的脸上才现出了一丝雀跃。

        “客官请说,”掌柜的接了银子,欢喜道,“您说什么,我等照办便是。”

        她微一沉吟,对他们道:“梨花班此时正在大堂内用晚膳吧,还请两位去告知他们一声,就说这里稍候要挪草垛,可能一时半刻的不方便他们来如厕。当然,只是说说而已,掌柜的也不必当真。”

        掌柜的立刻颔首答应:“行。”

        “但是,”她又神色肃穆地对他们道,“咱们在这里挖到东西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这件事关系着一桩命案,若是因两位泄密而让凶手逍遥法外,只怕这罪责……”

        虽然好奇但还算克制的掌柜的连忙点头道:“我明白,这罪责自然是我等担不起的。”

        不久后,梨花班便有人一个两个地来如厕,最后一个,便是马上年。

        他从茅厕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先是确定了四下再无他人后他才抄起竖在旁边的铁锹一路小跑着到了草垛旁,也顾不得绕开花草,着急忙慌地便挪开干草去挖下面的土。

        就在他心急如焚地只顾眼下的时候,突然发觉旁边突然有人,抬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三个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一个是他认识的客栈掌柜,还有两个他虽然不认识却也在这里见过的住客,正是许长恒与安川。

        她抬手,让他看了一眼手中还沾着泥土的包袱,问道:“马先生,您可是在找这个?”

        马上年也早已留意到了她手中的东西,脸色霎时苍白,手中的铁锹也被扔在了地上。

        在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后,他很快便说了实话。

        据他交代,穆家老爷过寿的那个晚上,他是因着要如厕才偶然发现夏班主神色匆忙地离开了自己的屋子,而且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出于好奇,他便悄悄跟了上去。后来,他看见夏班主将一个包袱丢进了后院的烧火炉中,那是客栈小二煮水的地方,里面也塞了其他的秽物,每日清晨,客栈小二会在那里烧热水,而那些秽物便会被当成火引子烧掉。

        坐在安川房间的桌子旁,马上年如实道:“许是因着他自小便怕火的缘故,只是将那包袱给扔进了烧火炉里,并未立刻烧掉。我找到之后,便带回了屋子里,见里面只是有件衣裳而已,而且还是小孩子的。虽然衣裳上都是些咱们戏妆用的油彩,可那会儿我却不知这件衣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我又觉得,他如此鬼鬼祟祟,此物定然藏着他的什么秘密,又不好被旁人发现,左右思量之下,便决定将东西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哪知竟还是被你们给找到了。”

        她站在门口,问他道:“你刚开始时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可后来先是听说了穆小公子失踪,又听说他被害,终究还是起了疑心,对不对?”

        “那衣裳虽然满是油彩,让人瞧不清色泽,可无论是做工还是质地都是上等,再加上又是男孩子穿的,我自然怀疑这衣裳便是穆小公子的。”马上年摇头叹息,道,“可是,班主说了,穆小公子的死与他并无关系。”

        她不由问道:“你信他?”

        马上年抬头看了她一眼,平静道:“我信他。”

        她微有惊诧,毕竟从表面看来,他与夏班主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融洽,可如今他竟然会为他说话。

        许是看出了她的怀疑,马上年又感慨道:“我虽不服他,但只是觉得以他的资质不足以胜任班主,可却从未质疑过他的为人。他是个好心的孩子,虽然只是老班主的义子,却对他极尽了仁孝之义,而且他哪怕是也想要登台唱戏,但为了整个梨花班的名声依然决定退居台后,以无负于老班主临死前的嘱托,似他这般的人品,是断然不会对一个孩子无端地痛下杀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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