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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她的脚步立刻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心里虽还想逃,身子却不敢动,过了半晌后,才强自镇定了下来,背对汤泉道:“那个,云二爷,在下并非是故意闯进来的……”

        身后的人轻轻地打断了她的话,问道:“许捕快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她本也正打算解释这件事,便如实道:“在下在二夫人的屋子里看见了那幅画,无意中发现后面藏着一道暗门,一时好奇,便进来了,还请云二爷莫要怪罪。”

        “原来如此。”云向迎的笑意似是更明显了,但似乎含着几分苦涩,“没想到,秦氏在里面住了四年都未曾发现的暗门竟然被你瞧见了。”

        若他并未撒谎,如此说来,秦英在那间屋子里住了这么久,竟然一直未曾发现那幅画的后面另有玄机吗?

        可是只要靠近并碰到那幅画,便很容易便能发现后面藏着一道并未上锁的门,但秦英却一直不知道,那便只能说明,她对这幅画并不感兴趣,所以既不愿靠近,也不想细看,更不会用手去碰触。

        那幅画是云向迎画的,上面的诗也是他题的,秦英厌恶那幅画,便也是不喜欢云向迎这个人了。

        “既然许捕快已经来了,便坐下来陪我聊一聊吧,”云向迎平静的声音又从她的身后传来,“毕竟我还要在这里留半个时辰,突然觉得,一个人着实有些无趣。”

        听不出他有苛责自己的意思,她心里稍稍放了心,但一想到他还裸了上身,她便不敢再转身,只能硬着头皮拒绝道:“在下还是在外面等云二爷吧,不好扰您清净……”

        “之前将汤泉建在此处,的确是为了清净,但也许是因为人也会变,我如今突然不觉得清净有什么好了。”云向迎打断了她的话,道,“更何况,许捕快是个有意思的人,云府二房的院子也来来去去了不少人,但能找到这里也有胆子进来的便只有你一个了。”

        她谦虚地道:“在下初来南和县,是在下不懂事。”

        “不懂事?”云向迎轻轻笑了一声,道,“这些年见过懂事的人太多,难得遇到一个不懂事的,确实有点意思,许捕快,请坐。”

        虽然他的语气并不算强硬,但听起来却不再给她拒绝的打算,她进退不得,只好默然不语地站在了原地。

        “还有半个时辰,难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背对着我说话吗?”他笑了笑,似有些无奈,“好了,你转过身来吧,我已经将外衫穿好了。”

        她有些惊讶,不知他怎么知道自己的确是因为他没穿好衣裳才不敢回头的。

        心里总归有些发怵,怕自己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惜命的她终究不敢与云家二爷犟到底,还是如他所言地转过了身去。

        他的确已经穿好衣裳了,而且放下了手中的笔,原本放在石桌上的文书也已经被收起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因着她听了自己的话而格外愉悦:“这样多好,我喜欢看着别人的脸说话,这样便能知道对方是否在撒谎是否是真心,许捕快,你觉得呢?”

        她假情假意地笑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道:“云二爷说的有道理。”

        “我来泡药汤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你应该已经等了许久了,”与她的遮遮掩掩恰恰相反,云向迎直直地盯着她,道,“不知这次来,许捕快又要问什么?还是说,衙门已经抓到杀死秦氏的真凶了?”

        “的确已经有了些线索,但还没有调查清楚。”立刻将方才的尴尬与担心抛之脑后,她的神色微肃,很快便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将金扳指拿了出来,问他道,“不知云二爷可见过此物?”

        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摇头道:“未曾,这种俗物秦氏应该也不会有。”

        早料如此,她收起了扳指,微一思量后,问他道,“那,不知云二爷可听过宋睦此人?”

        云向迎微一摇头,道:“没听过,不过既然许捕快问了起来,那他大概与宋汐姑娘有关,是她兄长?”

        虽然他不认得宋睦,却还是能猜出来他便是宋汐的兄长,而且主动说了出来,看起来像是问心无愧一般。

        她颔首,顺势问道:“我们查到,宋睦可能因为二夫人当众羞辱宋姑娘一事而心怀愤恨,不知云二爷可知道此事?”

        “没有听下人提过,秦氏的事,我若不问,他们便不说,也是为了让我少些烦忧,不过,”他承认道,“在用饭时,容儿倒是说过此事。”

        当时让秦英收场的人,的确是云向容,而她既然是云向迎的妹妹,与他提过这件事才算正常,毕竟秦英是她的二嫂。

        “那,”她迟疑着问,“云二爷觉得,二夫人为何会为难宋姑娘?”

        “我听容儿说,外面的人都传言说,她是因为嫉妒。”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些人总是听风便是雨。”

        依着坊间的传言,因着宋汐还在花茶坊时,云向迎经常去光顾她,而且还曾一度想将她买到云府,但因着她不愿意,便只能作罢。而秦英便是因此而嫉恨宋汐,哪怕她已经离开了花茶坊去衙门做了女仵作,也还是想借机一解心头之恨。

        而且,她当时听得清清楚楚,在发现自己栽赃嫁祸的阴谋被戳穿后,秦英曾恼羞成怒,骂宋汐为狐狸精。

        但云向迎显然并不这么想,她问道:“难道云二爷对此事另有看法吗?”

        “自她嫁入云府后,便不曾正眼看过我一次,也不愿与我同房,连我在她嫁来之前特意送给她的画,她都不曾看一眼,你说,她待我如此,难道还会因我而嫉恨其他女子吗?”苦笑了一声后,云向迎道,“更何况,宋姑娘是个清倌人,她只卖艺,无论我去花茶坊,还是她来云府,都是为了替我按摩推拿,云府上下无人不知,秦氏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她不可能不知道。”

        她在男人堆里混了这么些年,知道于大多男人而言,他的前半段话已经算是不可外扬的家丑,但他却还告诉自己了。

        莫名地,她又想到了他送给秦英的那幅画,心里不由替他感到惋惜。

        秦英瞧不上他应该是真的,只不过,正如他所言,她真的会为了一个她并未放在眼中的男子而当众找宋汐的麻烦吗?

        毕竟她将自己标榜为出身高贵的官宦千金,是云向迎这样的残疾商贾匹配不上的,若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因嫉恨而去寻宋汐的晦气,便算是承认了她对云向迎依然很在乎,反而与她看不起云家这件事而相悖了。

        略一思忖后,许长恒问道:“方才云二爷说,宋姑娘也曾来过云府,不知那时二夫人是何反应?”

        “与往常无异。”云向迎又添了一句道,“不仅如此,她对宋姑娘的手法也颇为欣赏,而且也用过她几次。”

        她颇为惊讶:“当真?”

        他淡淡地道:“若是许捕快不信,大可去问一问她的丫鬟翎儿,她如今就在你们南监关着,不是吗?”

        她记得翎儿,一直也想去与她见一面,但还曾来得及。

        她对云向迎施了一礼,准备离开:“多谢云二爷坦诚相告,在下这便回去了。”

        “何必走得这么急,”他一抬手,拦下了她,“天色已晚,用过晚膳再走也不迟。”

        “在下已经叨扰许久,便不打扰了,”以为他说的是客套话,她也客气地回绝道,“更何况,时辰还早呢。”

        天还大亮着,远远不到用完膳的时候。

        “无妨,什么时候用晚膳,是由人说了算,不是它。”云向迎伸出一根手指朝着天上轻轻晃了晃,道,“更何况,若是我不同意,许捕快怕是走不出这个院子。”

        原来他竟是当真的,许长恒的心里蓦地一慌,她可没有听谁说过来云府查案还会被管饭的事。

        “而且,自从与许捕快上次一别后,清儿他时刻都惦记着你,”见她始终不肯出声答应,云向迎又道,“若是他再见不着你,怕是要去衙门找你去了。”

        她不过是个衙门小捕快,还是个藏着秘密的,可不敢与云家的小公子扯上任何联系,以免要做的事情还没做,便先徒惹了一身麻烦。

        “既然云二爷盛情相邀,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有些犯愁地道,“不过,衙门的同僚可能还等着我回去,不如,在下先过去报个信儿……”

        “云家能报信的人也不少,怎好劳烦你这个贵客。”听她同意,云向迎的心情似乎大好,微然一笑,道,“我派人去一趟衙门便可。”

        他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她也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既是如此,便麻烦云二爷了。”

        云向迎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不过,还要劳烦许捕快推我一把。”

        她有些不解地问:“云二爷的意思是?”

        “这套桌椅的下面有条滑道,可以直接到岸边,不过还需人推一把。”他解释道,“再叫人来也是麻烦,便有劳许捕快了。”

        她愣了一下,试着问:“云二爷的意思是,让在下走过去,然后再推着您过来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眸子里暗藏着一丝戏谑的意味。

        难道这汤泉看着并不深,难道里面另有玄机?

        她试图拒绝:“这个,在下整日在外奔波,一身的臭汗,怕是会污了云二爷的药汤,而且在下是个粗人,笨手笨脚的,不然,在下还是替您唤个其他人吧。”

        云向迎的双眼微微眯了眯:“这么说,许捕快是不愿帮我这个小忙了?”

        虽然他的语气只是稍稍冷淡了些,而且只有一句话,但她却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不由打了个冷颤,出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求生欲,她不得不改口答应:“既然云二爷不嫌弃,那在下便试一试吧。”

        似是对她这个答复颇为满意,云向迎微一颔首,示意她可以立刻下水了。

        既然是下水,为免弄湿衣裳,本该撩起外衫挽起裤腿的,但她毕竟是个女子,怎好在他的注视下撩衣裳,只好脱了靴子后直接下到了水里。

        药汤水是温热的,若是冬日在里面泡着,应该舒坦得很,可此时是大热天,刚一进去,她便觉得更热了,也难怪纵然这里都是树荫,但云向迎还是脱了外衫。

        水面已经过了她的膝盖,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好不容易才挪到了中央。

        等她到了跟前儿,一直看热闹的云向迎问她道:“许捕快,这么下水不会弄湿衣裳吗?”

        “在下一时着急,忘了将裤腿儿挽起来了。”早已想好了借口,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个,好在今日天气不错,一会儿晒一晒便会干了。”

        认同地微一颔首,他道:“许捕快从后面往前推便是,应该不会很费力气。”

        她应了一声,绕到了石凳的后面,扶着椅背的两边用力向前推了推,石凳与石桌果然向前滑行起来,而且的确不必很用力。

        水下的机关倒也挺有趣,不过她却有些想不明白,若要拿药汤泡腿脚,直接用一洗脚盆不就解决了,何必弄得如此麻烦,又是滑道又是机关又是汤泉又是暗门的。

        果然有钱人家解决问题的思路是她弄不懂的。

        感慨间,不知不觉已经快到岸边了,也不知是否她突然用了力,石凳蓦地往前快速滑动了一下,正扶着椅背向前推的她两手一空,猝不及防地向前趴进了水里。

        这回,不仅裤子,所有的衣裳都立刻湿透了,而且连头发都被浸湿了。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等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后,曾试图挣扎着起来,但刚站了起来,又蓦地想起自己如今的衣裳都湿透了,是断然不能被云向迎瞧见的。

        她今年怕是与水有仇,动辄便湿了衣裳。

        已经靠了岸但却仍背对着她的云向迎听到了身后的声响,不由担心问道:“许捕快,你怎么了?”

        他侧了身,想看看她如何了,但她却在他转头时往一旁躲了躲,试图避开他的目光,强自镇定道:“没,没什么,只是一不小心滑倒了。”

        “原来如此。”并未瞧见她,云向迎也不再去找她,又转过了身,道,“这药汤每日都换,并非很脏,而且里面的草药也都是用来强身健体的,许捕快只管放心。”

        她担心的又不是这个,而是如何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出去并晾干衣裳。

        正在她思忖如何解除眼下的困境时,又听云向迎又微微侧了侧头,平静建议道:“方才许捕快说成日在外奔波,总是出一身汗,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在此先沐浴一番吧,左右晚膳也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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