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娇宝宝王巧巧

沈语清先前没打听过她，不知道她的罪大恶极，倒是在和她同行之后被有心之人提醒过，沈语清心想没来得及说谢，这是自己的罪过。有趣，有趣。

        她在这里的生活已如鱼得水。谁对她说话她都回应，别人的意见听着就好，有人找自己定要见见，合理地应付完这些，晚上就是听屋子里的女孩儿们谈天说地的闲暇时刻。

        那个晚上终究没把二号人物评出来，柳丁说来投票的时候，沈语清随便投了个最熟悉的王巧巧，尽管大家投得愤慨，但不过只是暗地里的发泄，投谁都无伤大雅，次日一早还在同一屋檐下。

        结果出来，只有沈语清一个投的是王巧巧，隔壁班那个倒真是让人不舒服到了极点。大家意见默契地一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是嘻嘻哈哈闹了一阵，方才结束这场评议大会。

        沈语清身边跟着王巧巧，像跟了一个小娃娃。这娃娃不哭不闹，但开口净是一派天真。

        学校设施简陋，却还有模有样地辟出一块地弄了个小花园，花草树木，路灯长椅，一应俱全。只是花草是野地的花草，树木是寻常的树木，路灯只能发出微弱的光，长椅也已经破破烂烂。这里头最稀奇的是颗老梧桐树，是建校时就长在这里的，人们觉得它既然都已经长了许多年了，砍了可惜，便任它继续长在这里。沈语清没觉得它有什么奇特，在之前的学校，她常去看学校靠外河那侧一排的银杏，叶子黄了的时候，随便什么风一吹就能叫它抖落一地的叶子，纷纷扬扬，那场景才算值得一见。这颗梧桐是有了衬托才显得出众，却不是因为它自己建了什么功劳。

        “看我！快看！”是王巧巧在叫她，奶声奶气的嗲着声线。

        沈语清依她的看过去，见她一蹦一蹦地伸手去抓垂下来的枝丫，可总是差一点点。沈语清笑她小矮个儿，她也笑，越笑越停不住，抱着肚子呜咽两声说：“我笑得没力气了。”

        沈语清走近，跳起来伸手一抓，两片嫩叶摊在手心里，她递过去，却见王巧巧气恼地说：“你干什么要摘下它！”沈语清愣住，又听她说：“我只是想碰碰。”怕还是说得不清楚，王巧巧又忍不住补充诸如树叶会疼的啦叶子会死了啦，这回沈语清听得极认真，心里更觉得女孩子可爱。这样想，嘴角不自觉弯着。王巧巧看见她笑，以为是在笑自己，装作生气扭头就走，沈语清慢悠悠地在后头跟去，并不怕她会走远。两个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看似走得快步子却迈不开，一个看似悠闲却紧跟着前头，难以察觉的默契。

        临近中考的时间，班里的闹腾一样没少。早操时排队，班里几个男孩儿穿着拖鞋匆匆跑过来，老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拿着把大扫帚从几人身后扫过去，那几个调皮蛋子装模作样哇哇大叫了几声，老李嘴里斥责不停，几个人勾肩搭背埋着头又跑回去换鞋。

        这时候是早上六点半，每天的晨练时间，老李每天都会在孩子们身后陪着。学校没有那种塑胶跑道，连跑道也没有画出来个，班上的孩子们每天早上就到教学楼前面一块坝子里集合，这是整个学校最空旷最平整的一块水泥地，有两个年级的人都聚在这块地方晨跑，初一的蛋子们只能在教学楼侧后边儿那块坑坑洼洼的篮球场里绕着外沿的墙面跑圈儿。

        这时候初春，天亮得晚，又凉，每个早晨大家都是费了好大的劲从被窝里爬出来，照例是不洗脸的，衣服一套直往坝子里冲，先要懒懒散散地做一套操活动筋骨，接着铃声一变，大家伙儿拖着步子排成几条长蛇就开始绕圈儿跑。

        老李跟在内圈儿，与自己的孩子们一同出发，精神比那些个年轻的娃娃们要好得多，只是年级大了只能小步小步跑，一会儿能跟上娃娃们，一会儿又被落在后头，过一会儿娃娃们又追上来，老李免不了要在旁唠唠叨叨让跑整齐些啦拿出些精神气啦，带头的班长乐呵呵地应下，稍稍跑快了几步，带着后头的众人都提了口精神气，转头老李看不见了，队伍长蛇还是那将死未死的疲惫。

        大伙儿以逃过老李的法眼为乐，混在队伍里说说笑笑，一见跑到了老李身边立马大大地喘息几声，一副苦苦坚持的模样。

        沈语清排在王巧巧后头，身边几个女生一手撑着肚皮一脸痛苦地埋怨着：“烦死了烦死了每天都要跑……老李什么时候走啊？”“累死我了……要跑不动了……”“老李真的烦死了还要跟着我们跑……”

        “老李是对我们好啊其他班老师都不管他们。”王巧巧扭头嗲着嗓子说了一句，沈语清料到这不合时宜的话会招来什么。果然那几个女孩子听不得这话，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调调，“说得好像你之前没抱怨过似的”“还真是乖孩子好懂事哦你”“作里作气的”……

        “我本来就没有抱怨过老李啊！”王巧巧声调高了些，只是软绵绵的嗓音听不出多大的威慑力，沈语清却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王巧巧这人最容易觉得委屈，不管是别人生气还是自己生气她最终都会觉得委屈。好长一段时间，沈语清都想过要不要随便找个由头丢开这个娇宝宝。

        “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我只是说过跑步很累，但我没抱怨过老李，”王巧巧苦着一张脸啃了一口包子，继续说：“别的班老师真的管得很松，但是老李一直都很关心我们，我觉得她很好的。我跟你说，我感觉那些女生针对我……”

        沈语清正在叠被子，听王巧巧在一旁委委屈屈地诉苦，说话的声音跟个孩子似的，像极了小孩子在外边受了欺负回家哭诉的样子。

        沈语清很清楚她的确不招人待见，更清楚这里头有部分是别人怪异的心理作祟，但她不能明摆了说都是谁谁谁的错，只好安慰道：“她们可能当时心情不好。”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我也觉得老李挺好的。”

        “是吧！”王巧巧听到她赞同抑制不住地开心，又絮絮叨叨地讲老李以前给她们分西瓜啦带巧克力啦等等等等，沈语清收拾好两人一路走去教室，路上王巧巧仍讲个不停，有些止不住的趋势。

        又是语文课。这个叫陈晓红的女人是颇不受大家待见的老师。若说埋怨老李是一时说了些不可当真的气话，那大家对这个陈女士可是实打实地不满意。沈语清从上她的第一堂课起就已明了——陈晓红这样的老师不该是在这儿教书的，她是个走错了路的，她这样的人要去到那宽阔明亮有高楼有操场的大学校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教师，可在这儿只能是个做作的清高的讨人厌的女人。

        “书上一点笔记都没有，又没有预习！”她又发了火，脸上怒气腾腾，对着班里那个钉子户说：“那你又站着吧！站后面去！我就看你这样站到毕业吧！”那男生满不在乎地起身，书也不拿就往后走，浑身挑衅的意味。陈晓红却不想再理他，走上讲台继续讲课。

        “这个问题有同学思考过吗？”难熬的提问时间，沈语清瞟了一眼四周，一如既往地，没有人愿意回应，班上是长久的死寂。

        “有谁愿意回答吗？”不是什么难题，但沈语清从不想惹人注意，只好入乡随俗埋着头。她用余光瞥见好几个男男女女在偷着笑，那是嘲讽的、得意的笑，里头藏了如愿看到讲台上那女人萧瑟无奈后的猖狂。陈晓红不再问，良久，一只手缓缓地举了起来，有些“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意思。

        “好，请王巧巧同学起来分享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台上女人面带微笑，听着王巧巧软绵绵地说着自己的答案，这之后又好几次问答环节，都是王巧巧一人举了手回答。乍一看，这课堂都要有些热闹欢快的氛围了。随着她困境解除，底下人同仇敌忾地把矛头对向了这从中作梗的王巧巧。

        “就她爱出风头呗，看陈晓红笑得那个开心！”“说话嗲里嗲气，陈晓红怎么受得了哦……”这些话甚至没有多避讳，叫不远处的王巧巧听了个遍。沈语清望过去，看她闷闷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最终起身问她出不出去吹吹风。

        “她们好过分，居然当着我的面就开始说我的坏话。”王巧巧压着嗓子，快要哭出来。

        “你要想她们没有在背后说，起码你现在知道是谁在说你。”

        “我没有感觉错，她们就是针对我，我每次都知道，但是我不敢跟我家里人说，他们会担心我……”

        若是之前，沈语清只怕真的以为她做作，现在清楚了她的性子，好言哄着说：“没事，你不开心了可以跟我说，不用理她们，理我就好了。”

        王巧巧还是没忍住，哼哼唧唧落下几滴泪来，抽噎着说：“我觉得上课回答问题是应该的啊，他们每次都故意不理陈老师我觉得他们很不对，但是他们都这样，”她用力咽了下口水，继续说：“他们这样就显得好像我才是做错了的，可是我没有，可是他们都这样，全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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