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隔墙耳

　　她昏迷了良久良久，脑袋浑噩不堪，迷迷糊糊中光影交加，一会儿是蜈蚣的爪子，一会又是驼背恶狠狠的目光。

　　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人居然是花湘。这小丫头见她醒过来，高兴得差点哭出声来，“小姐，太好了，你吓死花湘了！”

　　默清感觉脑袋沉重无比，手上也被裹着厚厚的纱布。“我……这是……”

　　孙常者闻声也赶了进来，喜道：“太好了，阮姑娘，你没事。方才令兄还去求谢先生，即便你死了，他也要用他的命换你的命回来。快，快，再休息会儿。”

　　默清一片茫然，“你们？我这是在哪里啊？”

　　孙常者扶她微微坐起，叹道：“你还说呢，叫你去搬救兵，怎地自己搬到山崖下面去了？幸好沧溟巡逻的手下发现了你们，否则，后果着实是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默清略略忆起方才的一切，忽然问道：“那、、我身边应该还有一个算命的呢？你们也救回来了吗？”

　　孙常者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是说谢先生？”

　　“谢先生？”默清不经意间猛然想起一桩事。

　　驼背、瘦猴这一帮恶徒盯上的公子，不就是谢公子吗？何以凑巧这算命先生居然也姓谢？驼背那两个人见到算命先生就追，莫不成他就是……

　　默清思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道：“那算命的先生年老体衰，可没砸死吧？我还有一大堆问题要问。”

　　孙常者摇头道：“阮姑娘此言诧异，那位谢公子眉目如黛，八尺玉立，仅乃弱冠之年，何以‘年老体衰’？多亏了他，令兄和太子的蜈蚣毒才得以消解。这会子令兄正在雁衡楼跟谢先生说话呢。”

　　“什么？”默清瞳孔骤然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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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清感觉自己身上的伤没什么事，便跌跌撞撞地欲望雁衡楼顶去找谢公子。

　　孙常者赶上来，一把扶住她，道：“你可慢点！不好好养伤，净出来乱走干甚？”

　　默清道：“不行。你方才把我说得云里雾里的，我若不自己出来一探究竟，迟早被憋死。”

　　话不多说，默清上了几层台阶，便已望见远处两个人的身影。

　　此时太阳微微升起，八百里洞庭长烟一空，春和景明，帆影点点。默清缓缓走上去，清风扑面而来，但有荡涤尘世的清净之感。

　　静影下，那登楼之人也微微回过头来。

　　其中一人鹰视狼顾，威风凛凛，目光炯炯然迫人，乃正是当朝御林军郎令沉祐是也。

　　而另一人则染于黑白光影中，光线微蒙，只勾勒出他的剪影。春汀芳草，剔透的花瓣如雨瀑般轻拂而过，默清凝视着身前的男子，以及其身后朦胧的水色，恍惚只觉万事万物颜色尽失。

　　他转过身来，略带诧然道：“阮姑娘，别来无恙啊？”

　　默清抬起手指，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线，“你……你是……”

　　他咳了一咳，拿腔道：“老夫再怎么说也是前辈，与姑娘方才一见如故，出生入死，怎地方才睡了一觉便把老夫忘得干干净净？”

　　默清虽然早就猜到，却还是差点笑出声来，“你说个甚？那买书算命的糟老头子居然就是……是个少年？”

　　令沉祐正色引荐道：“阮姑娘，这位是卫侯公府上的谢公子。方才便是谢公子急人之难，帮我和太子解毒。”

　　“谢公子……”默清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闹了半天他就是驼背等人口中的谢公子，令沉祐和自己几人救人不得，反被人救，当真是惭愧惭愧。

　　谢公子道：“在下谢籍。只因事出猝然，不得已之下乔装易容，混入灯会之中。不想错遇姑娘，有幸与姑娘同乘一骑，也算是有缘。”

　　默清夺过孙常者的折扇戳在他胸口，率然道：“好你个算命的，缠着我半天买什么狗屁古书，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着！是不是存心耍弄本姑娘？”

　　谢籍一笑，握住折扇，“那倒也不是。不过算命我是真会的。你若是喜欢，改日我专门给你起一卦如何？”

　　默清开扇，嗔道：“去你的起卦。以后再也不信街上算命的了。”

　　令沉祐站在一旁见两人你一眼我一语地着实尴尬，孙常者巧妙地捕捉到这一点，立即点破：“呦呦令兄，你看你跟个像个木头桩子似的，阮姑娘可要跟人家跑了。”

　　令沉祐浑身不适，鼻角抽了一抽，大手把默清拽回到自己身边，道：“多谢公子。默清她惯是没家教，您可千万莫怪。”

　　默清甩开他手，心想这家伙怎地还教训起自己来，真当自己是野丫头吗？

　　谢籍拂去肩头的一片桃花，道：“原是如此。听闻令公子与阮家小姐订了亲，原是如此……”

　　默清不及听闻大为惶恐，退开一大步，道：“不是的！跟他定亲的是我长姐。我是她的妹妹，也是长姐妹妹。长姐待我极好，凡是她的东西我半寸都不会沾染。”

　　话音未落，令沉祐冷若冰雕，半晌扬在半空的手颓然落下。

　　孙常者也没料到如此，在一旁尴尬地呲牙着。令沉祐良久才失魂落魄地憋出几个字，“……原来我在你心中，是这样。”

　　默清感觉这几日自己与令沉祐见面的次数也忒多了些，虽说都是偶遇，可总是有什么地方不大对。毕竟她也是十多岁的少女，心灵敏锐如斯，早已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了什么。

　　令沉祐对自己的心意她明白，可是有一个念头她也想得很明白。她，作为阮家的二女儿，无论心里真正喜欢不喜欢，都不能跟十几年来一起长大、疼爱自己如斯的长姐抢男人。

　　她首先姓阮，然后才是默清。

　　默清微微咬着下唇，看向谢籍。

　　谢籍眺望远处的水天之色，额前的几缕碎发随清风撩起，眉间的神情不悲亦不喜。

　　他道：“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奈何登高临风，久凉伤身。趁天色澄明，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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