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宴席

　　夏去秋至，是一年最好的时候。

　　收获的季节即将到来。河边的树叶开始渐渐发黄，树上的果子也都成熟了。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场聚餐，才不辜负这最有口福的时节

　　松塔绸带装饰在连廊广亭，帷幔飘飘尽是白色。凉风飒飒，仿佛风儿也在凭吊那些故去的人。

　　这两天，已经有几位分舵舵主来到抚州，大部分都不善言语，仿佛见血封喉才是这几位神情冷冷的煞神该做的正事。

　　刘娥还在等待三位长老的到来。按道理早就该来了，她们可能已经知晓了八位长老的离世，心情估计不会怎么好，路上快点慢点也不那么重要了。

　　一大早，龚美接到飞鸽传书，正午时分必到。所以刘娥一上午就带众人忙活宴席，三十人的聚会规模不算小。这几天包子铺的生意一直红火，每日流水有十几贯的净收入，这些日子已有小几百两的银子入手，厨房人手虽说忙一点，但大家都很高兴，比以前接一个几百两的案子却要拿命去换要安心的多。

　　湘姑又找了附近山寨的几个老实的藏民前来帮忙，剩余这几十号闲人只要看好铺子就行了，拿刀剑劲装往旁边一亮相，想找茬的人就得躲远一点。

　　新铸造的铁锅已经按刘娥的要求做的足够大，用铁片打的炒锅刘娥也觉得挺趁手。铁匠在做好铁锅之后就被湘姑强行留在分舵内，把他全家都接来在厨房帮厨，以防手艺泄露。让人保密这件事，可是湘姑的强项。如果不是刘娥拦着，只怕铁匠早就性命不保了。

　　需要腌制入味的大菜，提前一天已经腌好，干货水发，老卤滚了一晚上，新鲜的蔬菜瓜果也溪水里清洗的干干净净。刘娥请了一位木雕师傅，把瓜果当做木头丢给他，花式切水果的想法跟他一讲，木雕师傅瞬间就懂了，研究了两天之后就能把萝卜在一刻钟之内雕成一朵牡丹花。

　　一上午煎炒烹炸之后，刘娥沐浴了一番，更衣梳头。素衣白绒花，映衬的眉眼格外艳丽，红唇不点而朱。

　　日行当空，只听一声长啸，三位女子衣袂飘飘从天而至，落至荷塘边的回廊之上，“老身见过宫主。”三位齐声唱道。

　　“快请快请。”刘娥虽不认识，但立刻上前招呼三人。如此礼遇让三位长老惊诧的互相对视一眼。

　　众人皆入席，六位一席共五桌，每桌的菜式基本一致。只见桌凳如众星拱月，玉珠散落，六枚梅花凳围绕在一张可旋转的双层圆桌周围。入座之后台面已经摆好了杯碗冷菜，四张圆盘上摆满了花团锦簇的碧绿牡丹，精致小巧的油炸鹌鹑，半透明还在晃动的晶莹肉皮冻，乌黑小耳朵一般的芥末凉拌木耳。

　　刘娥先举起酒杯，对着众人说道：“今日大家齐聚的第一杯酒，我想先敬一下八位离开我们的长老，感谢她们为我们付出的一切。”杯中酒水纷纷洒在地上，众人的心情如同秋水荡起涟漪，有几个人眼中还泛起泪花。

　　这一杯之后，刘娥再冲三位长老举杯，三位长老微微一笑。这宫主突然之间似乎长大了，懂事了，原来做事执拗决绝的那个小娥，现在变得从容淡定，举止有礼。

　　“宫主见谅，老身来晚了。”一头百发的云长老歉然一笑。“我们也不是闲逛去了，治病救人，也总算没有亏欠自己的良心。”孙长老紧接着说道，她也年纪不小了，说话稍微有些慢悠悠：“你们不知道啊，这一路所见，简直太令人揪心。”

　　原来，这一路上全是乞讨要饭的流民。灾荒之年，大家都拖家带口，离开没有粮食的故乡，一路向南寻找富庶之地，以求活路。灾民聚众之处，卫生状况肯定堪忧，不少人得了流感、痢疾等传染病，没有及时医治越来越恶化，全都挣扎在死亡线上奄奄一息。传染的厉害的地方，地方官兵直接隔离将未传染的家人一起烧死，可谓惨绝人寰。

　　三位长老抓紧时间，用自己的医术救治了不少村落，但是流亡人数太多，就这样，耽误了时间，走到川蜀就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

　　刘娥发自内心的感慨三位长老的善心，“长老辛苦了。快请尝尝我给各位准备的菜肴合不合口味。“

　　大家纷纷举筷，碧绿的牡丹竟然是腌制过的糖醋萝卜，鹌鹑鲜美的舌头都恨不得咬下来，那芥末与酱油拌的木耳，简直比肉还好吃，嚼起来脆生生的咯吱咯吱响。

　　这时，刘娥对对湘姑道：“上热菜吧”

　　冷菜还未吃毕，八个热菜已经上齐了：豆豉爆肉，酱牛肉，梅花汤饼，蟹酿橙，香烤鸡翅，鸡丝笋干汤。热气腾腾摆盘精致，人人都目瞪口呆。这哪里是百花宫的宴席，这比皇宫吃的都不差啊。

　　酱牛肉鲜香无比入口即化，越嚼越香，蟹酿橙鲜美甘甜，浓郁的橙香掩盖住螃蟹的土腥味，只留下鲜美，只是几下就吃没了。鸡肉连骨头都交到动，肉质爽滑弹牙。几道菜一尝，众人大声喝彩，好吃，好吃。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眼中都流露出一丝不赞同。

　　最后，还是年长的云长老率先对刘娥开口道：“宫主，您破费了，我们三个老骨头不值得如此款待。”刘娥赶紧说道：“您怎么能这么说，现在只有三位老祖宗是我们的顶梁柱，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这些分舵主也为我分管各宫井井有条，理应表示感谢，这顿饭算什么。”

　　“宫外的老百姓还在受着穷困的煎熬，我们却在享受这么贵重的饭菜，花这么多钱，老身于心不忍啊。”

　　“是啊，这顿饭可不是一般的饭菜，宫主你是不是把皇宫里的大厨抢来了？”

　　刘娥忍不住笑了，“那倒没有，而且，皇宫还比不上我们吃的好呢。”

　　三长老点点头，“这我信，功力也没见过这些菜式，光看着就觉得饱了，这些佳肴也不是一般语出能做的出来的。”

　　刘娥说道：“那当然，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哦也有指导厨娘做的。其实没花多少银子，咱们现在不缺这点吃的。”

　　众人皆大为吃惊，宫主突然变得太厉害了。难道，传说中宫主得到了最强大的力量是真的？

　　刘娥把包子铺的事情跟三位长老和众分舵主讲了一遍。目前账目清算了一下，做包子比杀人赚钱，而且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刘娥认真的对着宴会上的每个人做心理建设：“如今我们百花宫，被官府所逼不能再继续除暴安良，替天行道，只能等过一阵子等时间久了再慢慢接活。当前我们这些人最缺的就是银子进项，我们首先要自己养活自己，只有自己过好了，才能帮助别人，帮助那些穷苦的老百姓，帮他们伸冤也好，救济也罢，总归，我们先要有自己的财富才行。”

　　“宫主说的不错。”

　　“卖包子，做吃食，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有利润。”刘娥指着这一桌菜道：“这桌菜，皇帝都没吃过，卖他几百两都是少的。”

　　众人纷纷点头。

　　“在此民不聊生之时，我们先要发展壮大，有钱有粮，才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刘娥话刚说完，三位长老一直说道：“我们赞同。”

　　刘娥叫把甜点端上来，指着四样甜点说道，“这些模样精致逼真的天鹅酥、玉雪高洁的红枣糯米糕，还有血红晶莹的红糖粑粑和红豆双皮奶，哪一样卖出去都是大把的银子。我们不是做厨娘，我们做的是高深的厨间功夫。”

　　众人都看呆了，这么美丽的天鹅小巧精美，简直跟活的一样。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吃食。

　　“我们要做就做世间最美的吃食，赚最多的银子，摆最大的架势，让天下人对厨子有不一样的认识。”众人高呼：“宫主威武。”

　　成功洗脑后，众人把甜点吃个干干净净，手指都吮了好几遍。实在是人间至味，叹为观止。

　　“宫主，我们愿意学做这些。”杭州分舵主深蓝已经急不可耐的站起来。论吃喝，她深蓝是最在行的，江浙多米粮，从来她都没觉得川蜀之地有什么好吃的。谁料到，竟然被宫主的一顿饭给震惊了。这个做工简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做出来的东西啊。

　　“宫主，我们也愿意学。”

　　“我们也愿意。”

　　谁能想到，这群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草芥的杀手，有一天会被美食打败，甘愿为其辛劳，甚至不顾这时候低微的厨娘身份，争先恐后的要学做饭的手艺。这顿饭之前，这件事说出来任何人都觉得会是个笑话。

　　而如今，这些英姿飒爽的娘子们，高喊着要放下刀剑洗手作羹汤，似乎是一件特别骄傲的事情，怕说的晚了，宫主突然改变主意，不让她们经营此道。

　　“不用着急，每个分舵我都会有特别的安排，这件事情我们要做就做到最好，等我一一对你们讲解。”刘娥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其实并没有信心一定会说服众人跟着她走，接受做吃食卖钱这件事。毕竟这是古代，厨娘地位简直跟苦力没什么分别，叫这些大小姐们做这种事情，想想都觉得好难。

　　没想到一顿佳肴攻下来，全都征服在她精心准备的大餐之下，让她对自己将来的道路有了一点信心。

　　“长老，其实做我也有一点私心。”刘娥饭后坦然对着三位长老说道。

　　“我知道三位不支持我开启古阵，不支持我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报仇。但我母亲的仇，身为人子女，终其一生也一定要报。”刘娥突然后退一步，屈膝直直的跪在三位长老面前道：“鸟吃鱼虫，人食五谷，是人总要吃饭。我们要吃，仇人也要吃。报仇雪恨的之路，我一定要走到底，所以做吃食这件事我是认真的，还请长老们全力助我。”说完俯下身去，盈盈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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