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触即发（修）

把伤员安顿好，司机轻快地吹了声口哨，引擎声轰然炸响，越野车跑得像要飞起来。

        后座的男人蹲下身，从脚边的急救箱里拿出绷带和酒精，娴熟地帮叶晓明清理并包扎伤口。他的手艺可比边池好多了。

        叶晓明本想道声谢，顺便询问这两位的姓名。

        但他一抬头，登时身子一颤，差点从后座上翻下去：“穆队，怎么是你？”

        “穆大队长亲自服务，体验还行吗？不满意的话尽管找我投诉。”驾驶位上的人出言调侃道。

        “哪里哪里，白副队。我意思是，这种小事，哪用劳烦穆队亲自动手。”

        叶晓明何等机灵，发现这人是穆求寒队长，便立刻明白司机是他的老搭档白澈副队长。

        他用崇拜的眼神看着穆求寒，语气毕恭毕敬：“穆队，我叫叶晓明，之前跟您出过三次任务的。您的队伍的生还率总是最高，还有您单枪匹马杀死乙级异种的那天，我永远忘不了……”

        边池心里哼了一声，谄媚。

        这个叫穆求寒的，虽然长相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但整个人的气场确实让他感到一丝危险。不过若是和此人一战，他觉得那肯定还是自己赢。

        “别动。”穆求寒好像没听见这段热情洋溢的剖白，全神贯注地埋头捆手里的绷带。

        等他用一个漂亮的结收尾，才总算抬头看向两人。他神情冷峻，并不看叶晓明，却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边池。

        叶晓明不明白，为什么穆队宁愿关注旁边这个披着人皮的异种，却不愿分半点眼神给他？

        直到他眼前突然有道银光闪过。定睛一看，穆求寒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支手/枪，稳稳地顶在边池的额心。

        “你是谁？”

        修长白净的手握着枪，穆求寒蹙眉看向边池，问道。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边池本来在旁边看戏，完全没想到下一场戏的主角会变成自己。

        他一时怔愣，但还是下意识开口：“我叫边池，是最近从档案中心调过来的，所以你之前应该没见过我。”

        口中这般应付着，边池心中懊恼，太大意了，这个人类比他以为的更加危险。

        果然，这番话并不能让穆求寒善罢甘休。他寒冷的目光盯着边池，用毫无起伏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声音不大，却极有威慑力。

        叶晓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看看穆求寒，又望向边池，不知道该帮哪边。

        很明显穆队在怀疑这异种的身份，自己顺势而为倒是方便。但如果彻底揭发边池，难保他不会像之前一样狗急跳墙，万一伤了穆队就糟糕了。如此说来，还是留他到基地，来个瓮中捉鳖更加稳妥。

        “穆队，这一定是误会。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他真是我们八队的，是个新人，第一次上地表。我们俩一直在一块，刚刚要不是他，我也活不到现在。”

        叶晓明把自己的性命都搬出来了。他知道再不阻止，铁定要出人命。

        穆求寒这才轻轻扫了叶晓明一眼，手上动作却没停。拇指缓慢扳动击锤，手/枪发出冰冷的咔哒声。

        浓厚的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冰寒的水将边池吞没。

        边池察觉到，不管自己说什么，这一枪恐怕是挨定了。

        再强悍的异种，在如此近的距离被射上几枪，都得去了半条命。更何况他现在披着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外壳。

        但边池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异种，他的手揣在口袋里，指尖伸出的小小藤蔓正蓄势待发。

        只要穆求寒放在扳机上的手指一动，这些藤蔓就会迅速向对面刺去。边池有把握在对方扣下扳机之前将他变成一具尸体。不过这样一来，那个白副队也不能留。

        虽然这两人是来救援的，但是他们不打算放过自己，边池也就不能放过他们。都怪这个穆求寒，就算他长得好看，边池也不打算原谅他。

        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仿佛一触即发。

        “我是谁？”边池轻声重复了一遍，像在回味这句话。

        然后，他凝眉怒目，直直地迎上穆求寒的目光：“我是你爹！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我，那就来啊，别以为我会怕你。”

        扑哧，驾驶位上的人突然笑出了声，虽然听起来他已在极力忍住。

        这不合时宜的一声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叶晓明完全没料到边池会劈头盖脸砸出这些话，呆呆地张着嘴，一脸看外星人的表情看着他。

        穆求寒坚如寒冰的神色也好像有些松动，眼神柔和了些。

        “好啦，队长，你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白澈用他温和懒散的声音说道。

        穆求寒好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枪在指间转了一圈，被插回了风衣内袋。

        “坐。”他简短地冲边池说，自己则倚着一侧车门，两手搭在护栏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远方。

        这人身材瘦削，又罩在一身黑衣里，活像徘徊在夜里的鬼影，幸好嘴角扬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弧度，给他添了些活气儿。

        不知是不是错觉，边池觉得他此时心情还不错。

        真是捉摸不透的人，边池皱起的眉头还未舒展。虽然不明白穆求寒为什么又不怀疑他了，但既然对方提出休战，他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叶晓明却仍然惊魂未定，听见穆求寒这一声，背立刻绷得笔直，试图在后座上正襟危坐。

        白澈从后视镜瞥见他噤若寒蝉的样子，笑着说道：“别怕，穆求寒这个人疑心重的很，喜欢吓唬人玩。你们以后多经历几次就习惯……“

        “八队只剩你们两人？“穆求寒似乎对这介绍颇为不满，打断他问道。

        “是的。第八小队三十人，遇上未编号的鼠形异种，实力疑似乙级，伤亡惨重，只有我们两人幸存。“叶晓明说，想起不久前那场血战，他眼角微红。

        穆求寒没有接话，他的脸被笼罩在帽子的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白澈默契地替他接过话茬：“你们的队长是？”

        “赵汀，丙级探查员。”

        探查局外勤部将探查员分为甲乙丙丁四级，和异种的分类相似。不同等级的探查员享受该等级对应的权限和待遇。

        其中，甲级探查员犹如披着人皮的怪物，在整个人类基地中不超过十位，他们都曾独立或带队杀死过强大的甲级异种。乙级探查员的数量也很少，相应的，需要杀死乙级异种。而丙级和丁级则只要通过外勤部设置的考核就能评上。

        像边池这种刚转入外勤部，还未参加考核的，只能算连正式级别都没评上的临时工，因为基地缺人，才不得不上了前线。

        “赵汀是个不错的人。”穆求寒突然开口。

        白澈有些伤感：“是。他女儿上个月刚考入探查局，他还欠我们一顿饭呢。”

        顿了顿，白澈声音低下来：“抱歉，我们这边也遇到些麻烦，所以虽然收到了求助信号，但还是来晚了。”

        “没必要道歉，我也不是第一次出外勤。每个队伍都自顾不暇，有精力救援的少之又少。”叶晓明说。

        “没什么，做探查员的，都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他盯着车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边池没有用心听车内的交谈，他的视线追逐着远方地平线上升起的一点火光。他们已经离开了草地，车子笔直地朝那点光驶去。

        光亮起的地方正是一号小队的营地。

        说是营地，其实就是十多个帐篷，集中搭在一处避风的山坡下。周围用简易的细绳围成栅栏，并有人拿枪把守。

        下车后，穆求寒叫来几个人，拿担架把叶晓明抬往医疗帐篷。

        治疗时不能有人跟着，于是边池落了单。

        他环顾四周，营地里尽是些陌生的人类面孔，他们都很忙碌，有条不紊地来来往往。

        只有他一个人，茫然无措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营地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明明不久前，自己一只异种走南闯北，从不觉得孤单。为什么现在只是离了可以说话的人，心脏却好像破了个漏风的大洞？

        白澈停好车回来，发现这个看起来刚满20岁的青年仍然站在原地发呆。昏暗的光线将他本就瘦弱的身影衬得更为单薄。

        这人明明站在不远处，却像一道苍白的虚影，让人产生一种紧张感，仿佛不立刻抓住，他就会像轻烟一样消散。

        “听叶晓明说，你是第一次出外勤。”他走上前，站在边池身旁。

        “是的，我之前一直在档案中心工作，最近一个月才调来外勤部。”边池点头说道。

        他不排斥和白澈说话。与穆求寒相反，白澈语气温和，眼角总是带着笑意，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档案中心的工作多好，怎么会想到来外勤部的？”白澈对这个问题非常好奇，在车上时就一直想问了。

        边池心说好巧，其实我也想知道原因。但他眼下只能随口编一个理由：“大概是……想来外面看看吧。”

        “好小子，挺有志向啊。”白澈讶异地看着他。

        “确实，大辐射之后，人类龟缩在地下太久了。虽然地下的日子也过得不错，但我们终究是属于地面的生物，骨子里或许还在向往天空。”白澈说。

        大辐射是常被人们挂在嘴上的词，也许因为这一天是人类跌落神坛的开始。边池是通过宿主的记忆才知道这段历史。

        四十多年前，地球磁场一度消失，宇宙射线长驱直入，虽然经过数月后，磁场奇迹般地恢复。但地表动植物已经发生大规模变异，因辐射而产生的新物种都具有极强的攻击能力，凶残嗜血，被人类称为异种。

        很快，旧世界的物种几乎完全灭绝，新生的异种占据了地面。作为幸存的旧世界生物之一，人类不得不生活在地表以下的基地中。

        地下没有阳光草木，且物资匮乏，因此基地只能定期派出探查队上地表种植或是打猎，顺便搜寻旧世界遗留的物资。

        白澈拍了拍边池的肩，将他游离的思绪拉了回来：“有志气，人类的未来就看你们这些人了。”

        边池一边点头，一边想着：“寄生种的未来我都不关心，人类的未来更不关我事。”

        “不过，没想到你这小孩看着文文弱弱，脾气倒不小，”白澈果然还是对车上发生的事意犹未尽，“你是第一个敢那样和穆队说话的。”

        想到穆求寒，边池这倔脾气又上来了，他觉得肚子里的气还没消干净：“那人真是捉摸不透，动不动就举着枪要杀人。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他。”

        “虽然我也看不惯他那臭脾气，但有一点我得替他辩解几句。穆队但凡动手，一定有充分的理由，他从来不会无凭无据杀人，”白澈说，言语中有骄傲的意味，“别看那家伙年轻，他在你膝盖那么高就上战场了，对付异种的经验相当丰富。”

        白澈神秘兮兮地冲边池眨眼：“你知道最可怕的异种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懂得隐藏自己的异种，尤其有时候遇上一些狡猾的，甚至敢藏在人群里，但穆队从来一抓一个准。他的判断救过很多人的命，所以我永远无条件相信他。“说到最后一句，白澈的神情陡然认真起来。

        边池听完这话，默默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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