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入梦来

商意踏进房间，将关紧的窗户支开了一点点。

        水声不一会后止住了，商意谢过小二送来的饭菜，随意吃了几口，便打算检查看看自己的行李。

        虽说是行李，但说到底也就是只有符箓和几本卦书，这卦书还是她从路边随便淘来的，方便自己摆摊时装的像一点。

        她收拾自己的符箓，手腕处骨珠和衣料摩擦发出沙沙声，商意才惊觉自己忘记把这串珠子还给许朔。

        这可是件难得的法器，不能放在她身上。

        骨珠安静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在油灯下显示出玉石的润光。

        商意想了想，将一张符纸就着蜡烛点燃，等它燃尽后将纸灰掺着茶水冲开，再将骨珠放进澄清的灰水里浸泡了一阵，仔细擦干。

        鬼工球多用兽牙雕刻，但许朔这一串却能觉出是骨头的材质，雕刻的这样精致，不知道用到的骨头是什么兽类的。

        商意小心收好珠串，跨出门去，绕到隔壁敲了敲许朔的房间门。

        “咚咚咚——”

        门打开了，许朔站在门口，黑发披散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

        “道长有什么事吗？”他黑色的发梢尚且湿润，唇角含笑，些微水珠顺着他的锁骨流进衣领，商意顿觉有些脸热。

        她把取下来的骨珠递给许朔：“方才忘记还给你了。”

        许朔挑了挑眉，将珠子接过，重新绕在手腕上，笑道：“多谢。”

        “这就不用说多谢了。”商意道，“早些歇息吧。”

        她着急忙慌回身离开。

        商意回到房间，一到床上，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

        万寿无量宫大阵后续处理有一众漠尽山弟子在，应该就可以撒手不管了，明日她应当可以离开落星城，此行总算是能及时止损，不至于再有更多伤亡。

        再者，接下来她还得去看看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商意想着，困倦感如潮水袭来，她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中。

        乐声啷当。

        眼前是一片迷雾，雾气中却有丝丝缕缕的音乐传来。

        商意无意识迈出脚步，跟随着乐声走往迷雾深处，古朴雕刻的青石板路往前延伸，远处有些朦胧的灯光在微微发亮。

        音乐声越发近了，雾气被逐渐出现的灯笼驱散，显示出周围的情景。商意这才发现，自己走在一条无比宽阔的街道上。

        明月当空。

        街道两边是对称分布的深红色建筑，各式花灯坠在廊宇间，随着风微微晃荡，商意的头顶悬挂着大片大片盛开的花朵，细碎光晕透过倒垂的花瀑投射到周围。

        细碎的风铃声从远处传来，一股雪松的冷香气，从商意脚下袅娜升起。

        街道正中央，一条宽阔的红毯蜿蜒而上，直抵最上端恢宏的楼宇。

        四处空阔无人，红毯两边用红木桌托着一桌桌美酒佳肴，商意压下心中诧异，抬步慢慢顺着那条红毯走上去，越过一层层阶梯。

        她总觉得似乎有人要引她上去。

        楼宇下大殿正中的屏风后，端坐着一个人。

        商意只能看见这个人投射在屏风上的影子，红纱飘荡，四周传来缥缈的音乐声，商意在这乐声中，听见自己逐渐激烈的心跳。

        她止步在屏风前，慢慢转过身。

        这一转身，街道景色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街中灯火辉煌，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此刻坐满了“人”，来者都坐在红毯旁享受木桌上的美酒佳肴，有化人化的不太好的，拖着鬼角、尾巴和旁边人说笑。

        撞鬼了。

        商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出意外感觉不到疼痛。

        她快速步出大殿，底下所有的妖鬼在她走出大殿的那一刹那纷纷投来视线，更有甚者，向她遥遥举杯。

        “！”

        商意一时惊醒。

        晨光微熹，窗外的雨依然没停。

        “这是……”她回忆起那个有些离奇的梦，望着窗外的山峦有些失神。

        商意出房门，便看见楼下正在和掌柜聊天喝茶的许朔。

        昨日藏在掌柜身后门帘里的那个小姑娘依旧躲在一边，偷偷看着许朔。

        想起昨日晚间和掌柜的对话，商意下楼的脚步放轻了一些，但许朔五感灵敏，她一走到拐角，便见许朔向她招了招手。

        “道长。”少年笑意盈盈。

        商意咳嗽了一声，轻轻问道：“许朔，长天瑟那张名帖他之前可有再提起过？”

        想来奇怪，踏月君麾下郡王和他们两人碰上，竟然没有表示出任何敌意，加上昨天晚上梦中那个颇为诡异的宴会，商意更是想不明白。

        “这倒没有。”许朔道，“怎么了？”

        “没什么，随口一问。”商意答道。

        宋青羽等人后来通知了宗门落星城发生的事件来由，底下的大阵后续维护应该会在漠尽山手中进行。

        商意依旧和来时一样搭了辆牛车，和许朔一同出城。

        翠河水绕城一周，在光下水色极漂亮，商意望着远处的原野，伸了个懒腰。

        “掌柜说半月后临东大集。”她眼眸放光，“我想去看看。”

        临东位于东洲，风俗和落星城截然相反，城中大集十年一办，声势极为浩大，这个是个摆摊算命的好机会，说不定她能借此机会赚一笔，再顺便逛逛整个大集。

        “临东。”许朔枕着双臂，“道长，踏月君今年鬼宴就在临东开席。”

        “哦？”这话激起了商意的兴趣，“名帖上写的？”

        “倒不是。”许朔从怀中捏出那张名帖，“鬼宴由踏月君麾下郡王承办，今年轮到的这位将地址选在临东而已。”

        “真有意思。”商意道，“每年大费周章办这么场宴会，这位冥主也是有闲情雅致。”

        从落星城至临东，中间要绕过一座名为天柱山的山峰。

        天柱山曾是古妖兽的领地，后来仙门百家领兵将时间所有妖兽几乎赶尽杀绝，只剩下零碎的邪祟在原野上晃荡。

        商意带着许朔从小镇一路步行至天柱山附近，找到了荒野中的一座破旧道观。

        它的门口有个水井，面积也不大，四周柱子和门上有虫蛀过的痕迹，但所幸的是，这座建筑看起来短时间内还不会倒塌。

        暮色四合，从道观门口往外望去，整片盛生着芒草的水汀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边，在视线所能抵达的极处，一座巍峨巨山拔地而起，山顶浓云环绕，隐隐能见紫金电光卷在一处，云中似有蛟龙翻滚。

        商意将道观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最基础的生活用品，一床，一椅，一桌，但从周围的整洁程度能看出来，这里之前是被人用心打理过的。

        “这里算是我的落脚点。”商意笑道，“天柱山附近有许多不成型的邪祟肆虐，人烟稀少，但所幸风景算得上怡人。”

        道观的供奉台上放着一摞摞书籍，被翻得有些杂乱，一半是话本，还有另外一半是……

        “道长。”许朔翻了翻那些书籍，“为何这里有这么多菜谱？”

        商意正在清理床铺上的灰尘，往许朔手下望了一眼便回答：“原本是想一样样做来尝试的，但又觉得麻烦，谁知不知不觉也收集了这么多。”

        “这样啊。”

        商意收拾完床铺，到道观外面打水，便看见许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了一个简易灶台，灶台边放着摊开的菜谱。

        菜肴的香气从锅里一直飘荡到商意的鼻尖，带来些许痒意。

        少年衣袖上沾了不少泥水，他索性将外衫系在了腰间，挺拔的身形在暮色中勾勒出一片剪影。

        晚餐是许朔熬的粥，比商意自己动手熬的要好吃非常多。

        “我做饭顶多不让自己饿死。”商意满足放碗，“我觉得你能开个酒楼，到时候我一定捧场。”

        许朔失笑：“道长平时不自己做饭么？”

        “何苦来。”商意摇了摇头，“我也想自己做，但最多就是能吃，况且我在外游荡的时间居多，还是啃干粮实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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