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新始

　　一个月后的苍南。

　　萧聿带着仅有的人追随着齐红叶他们撤出去的队伍进入了苍南之地，如果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他绝对不会舍弃京都之地跑到苍南受罪。

　　在苍南之地，能够做主的不是苍南王就是齐家。

　　在某种程度上，齐家才是那个真正做主的。

　　黄沙之地，风吹打。

　　沙尘迷了萧聿的眼，他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被齐家摆了一道后就怨上了齐家，现在却又不得不依赖着齐家存活。

　　朝中两位皇子叛变一事想必已经传开了，他就算能回头，也只能在有实力的情况下，而不是做为阶下囚回到那个地方。

　　越想越憋屈的萧聿，眼中恨意浓浓。

　　“殿下，齐家的人进城了。”

　　刚到苍南大城门，他们就止了步。

　　没有身份地位的人进去很容易会被人盯上，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

　　萧聿不得不往后退，“找地方歇下。”

　　“是。”

　　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早就累得不成样子了，他们之间还有伤员。

　　这么折腾下来，大家半条命都丢了。

　　齐家主只身留在京都内行事，齐红叶有自己的事情回苍南。

　　中途听到了齐家被捕的消息，整个苍南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王妃，”连嬷嬷坐在身后的马匹上，看到有信鸽飞来，伸手抓住打开上面的信笺，“是齐家那儿来的，少主让您先回齐家一趟。”

　　齐红叶的亲大哥，如今掌控着苍南大半的大局。

　　齐红叶眸光闪动，淡淡道：“那就回齐家一趟。”

　　连嬷嬷犹豫道：“王妃，表小姐的事到少主那儿恐怕不好解释。”

　　齐红叶冷下了脸：“解释？我还要让他给个解释，他的女儿将我的女儿变成这样，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有需要，他这个大哥也要将我这个妹妹给抛了出去？”

　　连嬷嬷左右相顾，就怕有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齐红叶却是不惧，“凤凛就要回来了，他还需要我的帮忙，短时间里不会对我如何。”

　　连嬷嬷还想说几句，看齐红叶这样也只好闭了嘴。

　　*

　　官道上，马蹄声哒哒作响，一辆玄色的马车疾驰而过，刮起阵阵黄沙。

　　“咳咳！”

　　马车里传来不适的咳嗽。

　　马速慢慢的减下了三分速度，驾车的人戴着斗笠，此时正扭头询问：“公子，可要歇息？”

　　“无妨，继续。”

　　沈悟捏了捏马缰，继续赶路。

　　很快就要到苍南了，回到了余家一切都好了。

　　想到当时的情况，沈悟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秦慎微太狠了，险些就将他们赶尽杀绝。

　　这还是第一次让他们公子如此狼狈的回余家，沈悟眼神沉了沉。

　　“公子，您若真的……”

　　身后的帘子突然被掀起，“游人呢？”

　　余空悠阴鸷的眼往外一探，看到滚滚的黄沙，眸子眯了眯。

　　沈悟道：“二公子他说有些事耽误，明日就会追上来。”

　　余空悠放下了帘子，重重的闭了闭眼，“但愿他没有再逃。”

　　现在的余空悠并没有什么耐心。

　　“公子，其实二公子他这样也好。”

　　没心没肺，不用想那么多。

　　余空悠没有应答这句话，因为在他并不希望余游人就如同他的名字那样变成一事无成的游人。

　　当初取字时，他就极力反对。

　　结果那小子到哪里都用自己取的字，很是令人头疼。

　　到了苍南内找地方住下的次日，余游人就乖乖的出现在余空悠的面前。

　　看着大哥略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问：“大哥，你的伤可还有大碍？不如让我再瞧瞧！”

　　余空悠抬了抬手：“不必了，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回余家，我不会追究你这一次私自行动的过错。”

　　余游人的脸微变，“大哥，你这样……”

　　“有问题？”

　　“没问题，我这不是随着你回来吗？可你的伤还是要看看，别耽误了。”

　　余游人虽然很不赞成余空悠有些做法，到底是自己的亲大哥，总不能见死不救。

　　余空悠瞥了他一眼，慢声问：“你和她如何识得的。”

　　“谁？”

　　余游人装傻。

　　余空悠拿过桌面的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淡淡的看着他。

　　余游人哪里还敢再装傻，“凑巧罢。”

　　余空悠重重的放杯子，盯着他。

　　余游人讪讪一笑，“大哥，我们真的只是凑巧碰上而已。”

　　“不管怎么相识，以后不许再与她往来。”

　　“是。”

　　余游人蔫蔫的拉下眼皮。

　　“大哥是不是喜欢她？”

　　余空悠捏碎了手中的杯子，吓得余游人不敢再吭声，脸都转开了。

　　“我的话听见了吗？”

　　“听见了！”

　　“回余家好好修你医术，”余空悠向来以余家的医术为荣，可自从碰上了凤云昔之后，屡次打破了他的极限。

　　他方知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些东西，并不是绝对的。

　　他们余家的医术还有许多的不足，凤云昔是他们医者最大的劲敌。

　　余空悠目光放远，发起了呆。

　　“大哥？”

　　余游人凑近叫了几声。

　　余空悠抬头盯着余游人，“你怎么跑到了京都。”

　　“自然是去寻大哥。”

　　“游人，余家的医术并非当今世上的一绝，以前我总觉得余家可以掌控许多的东西，现在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不足。”

　　看到颓废的余空悠，余游人心里边也不太好受。

　　“大哥很在意输赢吗？”

　　余空悠侧目，看着余游人苦笑：“世上没有绝对的输赢。”

　　“凤云昔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如果大哥喜欢，为何不早些待她好？人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你若是待她温柔，服个软或是示弱一下也好。”

　　余空悠目光斜过来，对余游人这话不可置否。

　　余游人耸肩：“现在人已经成了夜王妃，大哥你就算是再如何喜欢也不能夺人所爱。再说，夜王也不是好惹的。大哥，放下吧。”

　　“你说的是什么话，大仇岂能那么轻易相忘。你是余家的人……”

　　“可是夜王是无辜的……”

　　“没有谁是无辜的。”

　　余游人看着固执的余空悠，有些愣。

　　他的好大哥，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怨怨相报何时了，大哥，我不会支持你现在的所行所为。你可以骂我，可以打我，却不能强迫我做那些不开心的事。”

　　“你出去。”

　　余空悠指着门，下逐客令。

　　余游人麻利的滚了。

　　到了外面，余游人还交给了沈悟一个药瓶子，“这是给大哥用的，你趁着空儿给他吃上。”

　　“公子不会吃。”

　　“就算不吃你也拿着，他做这些事太折腾了，尽早会伤着了自己。若有危急之时，服上。”

　　“是。”

　　沈悟这才接下。

　　“大哥身边有你在我放心。”

　　“如果二公子肯与公子站在一起，公子一定会很高兴。”

　　沈悟并不明白余游人的想法。

　　“沈悟，在我刚会说话认字的那会儿，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那样逍遥自在的活着，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无法适应余家这种你争我夺的生活。我知道我离开会让大哥很伤心，除了这么做，我不知道该如何了。”

　　“二公子心善，但有些时候，您的善心只会让别人更……”

　　沈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余游人打断，“不管如何，我都要谢谢你护着大哥。”

　　说完，余游人就下楼去了。

　　沈悟看着出门去的余游人，叹息一声。

　　沈悟捏了捏手里的瓶子，听到里屋的声音，赶紧推门而进。

　　“公子。”

　　“那小子走了。”

　　“二公子说怕留下来会惹公子眼烦。”

　　余空悠修长的手捏着椅子的扶手，看着窗外久久不语。

　　沈悟斟酌了一下说：“二公子为了您的身体费不少心，公子您也不要怪二公子。”

　　余空悠淡淡道：“我并未怪他。”

　　沈悟默然。

　　良久后，余空悠走到窗处，打开往下扫了一眼，幽幽道：“苍南马上就要不太平了，他们也该来了。”

　　那温润的眼微眯，里边跳跃着深色的幽芒。

　　沈悟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门处，现在这个时候，他也真希望余游人能站在他家公子的身边。

　　*

　　凤云昔手里提着笔，还未落下一笔就被颠簸歪了。

　　秦慎微就靠坐在旁边闭目养神，听到搁笔的声音睁开眼。

　　“道路不平，你也莫折腾了。”

　　“王爷能自个解闷，我可不能。”

　　凤云昔合上笔墨，然后从旁边拿了一本书集翻看了起来。

　　秦慎微将挡在前面的矮桌移开，又拿开了凤云昔手里的书。

　　“伤眼。”

　　“王爷连这点兴趣爱好也不给我？”

　　“你已经折腾了两个时辰了。”

　　“路漫长，我总得拿些东西来打发一下时间，”凤云昔轻叹：“若是在那边，我还能出个门泡个吧，喝喝小酒！”

　　秦慎微笑着从小桌下拿出小酒，斟了一杯：“已经气了一路，夫人何时才消气？”

　　“王爷这哄人的本事也不如何，”凤云昔拿手肘撞了撞他乱来的手。

　　秦慎微半揽着她，自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到了苍南之内，情况就会不一样了。”

　　如果可以，秦慎微真不想凤云昔掺和进来。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凤云昔在家里要安抚好两个孩子，这才敢和秦慎微进苍南。

　　秦慎微看了过来：“苍南并非你所想像的那样好，得有个心理准备。”

　　“我明白。”

　　齐家，凤家，还有一个医家横行，能好得到哪里去。

　　当年大乱，苍南就是重灾之地。

　　现在里面的势力仍旧不一，最大头就属齐家，苍南实际的领首人物。

　　凤家表面和权力各占一半，随时面临着毁灭。

　　余家与齐家走得近，这才是苍南最大的危机所在。

　　现在余家做主的人是余空悠，他这次选择返回来，不过是因为算准了秦慎微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

　　太子进了苍南，他必然也是要捉拿回朝。

　　进了苍南，想要再出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凤云昔靠坐在窗边，掀起一半的帘子望着滚滚黄沙的道路，柳眉微蹙。

　　“我们进了苍南，只怕会引来各路人的注意。”

　　“就是让他们知晓，既然苍南已乱，就让它再乱一些也无妨。”

　　秦慎微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嘴角勾着笑道。

　　凤云昔回头扫了他一眼，虽然知道这次他进苍南并非捉拿太子那么简单，他必然会有其他的行动。

　　凤云昔移开目光，陷入了沉思。

　　秦慎微看她这神情，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收住了。

　　他不能给她一个不稳定的肯定。

　　叹息一声，他拿下覆在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

　　凤云昔回头看来，“王爷好端端的怎么把脸露出来了？”

　　“不喜欢？”秦慎微手微卷成拳支着这张使人犯罪的脸，勾着薄唇，夹带几分邪气看她。

　　盯着分明是在勾引自己的秦慎微，凤云昔慢慢的凑上来，将脑袋重重的往他肩头上一放。

　　秦慎微将手边的面具放下，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揽着她。

　　“既然来了，王爷想要做什么就做，不必顾及我。”

　　秦慎微一愣，低眸扫视着凤云昔的神情。

　　凤云昔却闭住了眼，没有让他有机会从自己的眼里看到别的东西。

　　秦慎微低头下来，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凤云昔闭着眼，轻扯了一下嘴唇。

　　秦慎微英眉微蹙，半会儿后突然将人放倒下来，覆上来，夺取她的芬芳。

　　*

　　而此时远在京都里的萧政在御花园慢步行走，随行的是沉默的凤云城。

　　走到之前的那个池前，萧政才侧目看了他一眼，慢声说：“他们也走了半个月了。”

　　“是。”

　　凤云城自然知道皇帝说的是谁。

　　半个月前，凤云昔突然将两个孩子交到他的手中，让他这个舅舅替着看孩子。

　　凤云城得知凤云昔要随秦慎微去苍南，当场就反对了。

　　自然，反对无效。

　　“你父王身上的担子太重了，朕留你下来，就是要替他分担分担。”

　　“是。”

　　“不必拘束。”

　　“是。”

　　皇帝听他一眼一板的回答，不由又侧目看了他一眼。

　　在凤云城的身上并没有找到凤凛多少的影子，但这不妨碍皇帝爱屋及乌。

　　“可是对朕有异议。”

　　“不敢。”

　　凤云城垂首。

　　皇帝不再言语，负着手静立在那儿陷入自己的世界，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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