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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倾覆是革新,是将陈年腐败的血液换掉,是以白骨铺就,给这个天下另外一条生路。

        汲汲营营,人人都是活在世上的蝼蚁,精心谋划着,盘算着,以如恪长公主为首的一众人,在国家政务上,军事谋划上做足了手脚,贩私盐,通敌,作乱,随手一查便是满地白骨,而以刘护马首是瞻的一众权臣依旧在这个支零破碎的朝堂上玩弄权术搅弄风云。

        平南疆,定北境,查私盐,明靖的朝堂就像是一袭华美的袍,袍下遮盖的是千疮百孔令人作呕的污秽。

        而只有当身陷其中,才能发现身边所有人都拦在你身前,而当自己力不从心时,这场无休止的恶斗才刚刚开始。

        古寺庄严,空明寂静。

        太后仁慈,一心向佛,世人皆知,太后久居佛寺,为明靖祈福。

        实则,不为祈福,而是避祸。

        石阶冰凉,法相庄严,迈过层层石阶,诵经声声,香火缭绕。

        赵晏侯在廊前,不知过了过久,眼前那扇门缓缓推开,门侧的人朝她行礼,请她进去。

        前世今生,这都是她第一次见明靖这位有名无实的太后娘娘。

        褪去了华冠步摇,舍去了绫罗绸缎,此时在赵晏眼里,她与一般女僧无二,着最朴素的粗布海清,拨弄着手心的佛珠,一颗一颗摸过。

        “见过太后娘娘。”她行礼,嗓子有些发干,始终是她不甘心,想求一个因果,可如今见此人,身在此处,她又隐隐觉得,心底最惧怕的,或许就是真相。

        “这里没有太后,只有不舍前尘之人,方净。”

        赵晏抬眼看向她,目光清冷,“韩灼的身世,臣女想问个明白。”

        方净指尖微顿,抬眼瞧向她,目光沉沉。

        那些忘不尽的往事,隔了这么些年,依旧清楚的刻印在她脑海里。

        世间因果,总有缘由,而她生了一张肖似已故敬献皇后的面容,便不得不沦为家族争夺权势的工具,被送进宫,做了先帝的淳妃,先帝年岁与她父亲相当,而她甚至比先皇后的嫡子,彼时的太子小上一岁。

        少女春闺梦,宫宴上一眼初见,让她动心的人,是先太子,可她只能以他父皇爱妃的身份,独坐高位,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望着他,直到他身死。

        那份未曾说出口的少女心事,便成了遗憾,变做怜悯,可她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家族在新帝登基后逐渐衰败,她是个过分年轻的太后,无权无势。

        直到当时的如恪长公主找上她。

        “我未出阁前,天真又直快,曾得罪了别家的姑娘,遭她们设计,差点在宫宴上被污了名节,是先太子救了我,得如恪长公主相助。”

        “这份恩,我记着,却一直未能还。”

        “长公主想救韩灼出宫,可我们都知道,他走不了,迟早有一天,他会像那苦命的先太子妃一样,死在那吃人的宫里。”

        “当时给太子妃接生的太医令沈一彦,为人方正,一生刚直,与我青梅竹马,世家交好,我便求了他,帮我撒这个弥天的谎。”

        “韩元吃不得花生,每每误食,都会引起皮疹,奇痒难耐,那日是我生辰,宫里摆了宴,我便让沈一彦便给韩灼用了药,混在花生酥里一道送去了月华宫,那时人人都欺辱他,时常饥不裹腹,便特意挑了月华宫管事不在的时候送了过去,他用了药,身上便长出了大片的皮疹,回来禀告的宫人在寿宴上当众向我禀了此事,我便下旨让沈一彦去查看,宫里最多的便是多嘴多舌的人,不必提,也会有人将消息送到韩元面前,自然也会有疑心。”

        “后来的事,你便也该猜到了。”

        方净垂眼,声音放缓,“韩元连夜召见了沈一彦,沈大哥谎称韩灼皮疹是因为用不得花生,与之前韩元症状相似,韩元果然起疑心,转身去查了当年的医案,将当时月华宫里伺候的宫人都拷打了一遍,果然有人开了口,撕咬出了当时韩元身边颇为得宠的芸妃。”

        赵晏淡淡接口,“那宫人,是如恪长公主的人。”

        “是。”方净勾唇一笑,似是感慨,“若如恪是男子,即便先太子不幸身死,这天下与韩元,又能有什么关系?”

        “芸妃父亲有从龙之功,芸妃也仗着这个在宫里张扬跋扈,可就因此便断送了无量的前程,却就此便毁了,芸妃因此被打入冷宫,没几日便死了,家族也因此备受牵累,原本该是芸妃父亲的位置上,便坐上了刘护。”

        “韩元以为韩灼真是他的儿子,他想将人认回来,他想将韩灼养在膝下,立其为储君。”

        “我不愿意,祖宗礼制不可废。”

        那也是她第一次,以太后的身份,端着长辈的架子,对着彼时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的新帝下了懿旨,必须送韩灼出宫。

        “我驳了韩元的圣意,阻了他将韩灼认回来,因为死去的那些人以及活着的我们,都在等一个机缘,那个机缘或许是韩灼登上高位,为先太子昭雪,又或者是我们这些无能之人都身故,真相被尘土掩埋,总会有一个结果。”

        听完这段旧事,赵晏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只是再也说不出一句不愿。

        有的时候,不是你心里愿不愿意便能选择做与不做,就像韩灼,那高位,即便他不愿,也会有人逼着他去坐,蒙在鼓里的韩元,知晓真相的刘护,困在囹圄的韩矜,他们都暗地里织就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推着他、逼着他往上走。

        更何况,那高位,本该就是韩灼的。

        日头升起来,照得树影斑驳,她心下已有决断。

        以善止恶,恶也能止恶。

        他们这群人,只求结果,不计得失。

        转眼便到了正元帝寿辰前一天。

        各国来进礼的使臣已经到齐,同时降到赵家的也有一道圣旨,此次大宴,邀了赵家幺女赵长欢入宫,北境独立并无几日,此诏一处,所有人便又将目光落在了赵家仅剩在京都的两位女眷身上,赵夫人久病不愈,唯一能入宫的便是这位赵姑娘。

        赵晏捏着诏书,目光沉了沉,只怕是来者不善。

        北境独立,此时明靖与北境局势并不明朗,而赵家女眷便成了韩元手上唯一有分量的筹码。

        “此时入宫,太过冒险,不如让庄子上的人替姑娘去。”

        赵晏朝殷非摇摇头,“我亲自去。”

        “姑娘。”

        “侯爷也会在,我无事。”

        殷非略略点头,告诉她北境来了密信,“大公子的人已经接到了将军,夫人这两天也会启程,大公子问,你何时回北境去。”

        听闻父母的消息,赵晏方稍稍安心,却听闻后面这一句,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见她不回答,殷非皱眉道:“京都危机四伏,还是回北境安全些,只是”

        “殷非。”

        赵晏抬眸看向他,指尖微动将圣旨卷起,“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话锋一转,她又道:“京都城内,我们的人,可都吩咐过了?”

        “是,我亲自去,你放心。”

        赵晏慢慢点头,“嗯。”

        殷非只觉心底异样,却终究未能说什么,姑娘做的事,他虽瞧不明白,也会觉得凶险万分,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守在她身边,为她提刀,为她身死。

        他做手中刀,她做执刀人。

        临到黄昏时,赵晏又去了趟御史府见了秦昉,拜别过舅父,转身便去了刘护府上。

        北河奉命暗中护着她,只觉她在暗地里密谋什么大事,在回侯府的路上,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饶是一旁的殷非也抬眸看向了他。

        “姑娘,想做什么?”

        赵晏抬起头来,“我以为,你不会问。”

        “北河,如果有一天,我不站在你家主子身边了,你该如何?”

        北河看向她,即便面前的女子让他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绮念,可他对主上的忠心,从未有过半分犹疑,以前现在往后,皆是如此,“属下是夜卫,命是主上的,绝不违逆。”

        “记得你的话。”女子垂眼,目光又落回书卷上,“绝不叛他。”

        其余的,我来做。

        入了夜,明安侯府的长廊上点了灯,韩灼迟迟未归,赵晏捧着京都城的舆图看了一遍又一遍。

        私盐案那样一大笔银钱的去向,就是落入大海中的雨滴,消散无踪,但绝不会凭空消失,而这世上最烧钱的地方莫过于战场,莫过于军队。

        可连年征战,财政衰退,国库空虚,即便是北境的战场,物资紧缺,危急时,也是赵家人自掏腰包养着,更别提每年拨出去赈灾的官银,那些钱不在国库。

        而在如恪长公主的口供里,她、韩煜都只是出面上替韩元打理这件事的人,左不过是替罪羊,虽捞了不少油水,可多数的银钱还是入了正元帝口袋。

        一个身在高位的君王,坐拥天下,锦衣玉食,却用要这样多的钱,究竟是用在何处?

        不一会,殷非来复命,站在窗下,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人救出来了,已经送去了别庄。”

        赵晏默了一瞬,淡淡开口,“去转告长公主,她想做的事,自会有人去做,明日韩元寿辰,请她自陈罪状,昭告天下。”

        她微微抬手,指尖搭在窗边,轻轻推开,递出一物,“这是给韩煜的信,请北河走一趟宗正寺,送去给他。”

        “接下来的事,如我之前所说。”

        殷非抬眼,不由握住了掌心的刀柄,微微抬眼,隔着窗户抬起的缝隙,借着屋内透出来昏黄的光,看向女子裙摆上的褶皱。

        她说:“我的命放在你手里了,这一次,我来做刀。”

        庭院里一地静默。

        赵晏隔着窗说完这些话,她不敢去看殷非的眼睛,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

        与此同时,相府内,刘护刚解了衣衫正欲就寝,管家匆匆来禀,明安侯来了。

        话音刚落,一抹高大硬朗的身影便闯了进来,门推开的瞬间,一道雪亮的光芒从刘护耳边划过,铮的一声,削去他耳边的发,狠狠钉在了身后的墙上。

        剑风带的他跌坐在床榻之上,北河站在他面前目光凌厉。

        “相爷,到底跟姑娘说了些什么?”

        刘护听到这话,面色几变,终究是强自镇静道:“北河大人多虑了,老臣与赵姑娘,不过寥寥数面之交,即便相见,也不过客气几句罢了。”

        “相爷,不愿意说。”

        刘护皱眉,猛地站起身,“老臣,无话可说。”

        “那晚在巷口的人,也是你。”

        “相爷不愿同我说,那便跟我家侯爷去好好说说。”

        他作势要走,刘护神色一凛,心知拦他不住,眼眯了起来,“北河,我都是为了你家侯爷好。”

        北河看向他,目光清冷,“我家侯爷,或许要的并非你这份好。”

        “是赵姑娘自愿的,并非老朽逼迫。”

        刘护看向他,“不是老朽不肯说,而是不能说,北河大人如果真想知道,不妨去问赵姑娘。”

        北河望了眼沉沉的天色,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侯府的灯一直亮到半夜,赵晏伏在书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卷,院外传来细微的声响,韩灼回来了,他进屋时的脚步声很轻,很稳,落在赵晏耳里格外清晰。

        她转过头,很快便皱了眉,“怎么回事?”

        满屋子的冷松香,陡然掺杂一缕淡淡的血腥味,是韩灼身上的。

        “无事,杀了几个人,旁人的血。”

        韩灼朝她走了两步,复又停下,抬手去解身上的衣袍,玄墨色的长袍,倒是看不出沾了血污。

        赵晏倒是不在意,绕过桌案,几步行至他面前,抬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掌心绕过腰腹轻轻摸了一圈,才放下心。

        “是三皇子的人?我听说,他最近动作不小。”

        韩灼嗯了一声,展臂搂住她的腰,将人带上了榻,下巴顶在发顶,淡淡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等很久了?”

        “还好。”

        赵晏被他圈在怀里,右手抵在他赤着的胸膛上,轻轻戳了戳,“韩灼。”

        “嗯。”

        韩灼握住她乱动的手,掌心微凉,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在。”

        赵晏倚在他胸前,没一会竟沉沉睡了过去。

        夜已深了,窗边的烛台光亮渐暗,怀里的人睡得香甜。

        韩灼垂眼看她,轻柔的吻落在她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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