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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恩情,都是前缘宿债。

        欠下的债,即便是隔着前世今生,也注定逃不过,血债血偿。

        韩煜赤红着双眼看着头顶影影绰绰的纱帐,身上的痛意比起心里的惨痛又算得上什么,赵钧的死,又让他想起晏晏的话。

        在南疆那个宅院里,他与她皆是发了疯,狠下心将血淋淋的一面撕扯给对方看,一个想问缘由,一个想求机缘,谁都不肯放过谁。

        赵钧一条命,阴阳谷内数十万英魂,他闭了闭眼,无声的泪自眼眶滚落,除此之外,还有苍天在上,还有良知未泯。

        晏晏说,他的善,他的信仰在他选择对阴阳谷那场大火视而不见时便已变质,他的热血、勇气一点一点凉透,她怪他。

        怎么会不怪呢,他们曾那样相爱,在夜色里相互依偎,在他痛苦时毫无顾忌的拥抱,露出最柔软的地方给对方,爱恨从来都是对等的,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恨。

        而他们曾那样相爱

        如果再来一次呢,是选择视而不见,装聋作哑,还是遵循本心,向这天下要一个公道。

        心脏像是被人揪紧,攥在掌心,狠狠的揉捏成一团,嗓子里发不出的声音,变成了稀碎的低咽,他以为上天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是为了补偿晏晏,但其实不是。

        这是他欠赵家的,他欠阴阳谷大火里慷慨就义数十万军民的,也是他欠韩长风的,一个属于自己的救赎。

        “陈叔。”

        他昏迷刚醒不久,情绪却是剧烈波动过,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像是地狱里哭嚎过的恶鬼一般粗粝,陈叔一直守在床边,听见声音,便抬手掀起床幔,对上他那双红肿不堪的眸子。

        “殿下,您何必,如此自苦。”

        韩煜动了动唇角,低低道:“苏先生,曾教过我,君子如灼日昭昭,如明月朗朗,心中有所持,所行有度,心正人正。”

        “我其实,没做到。”

        这个世界上,果然晏晏最了解他,他的好,他的坏,可她低估了一件样东西。

        他的爱,他会为了这份爱做到什么地步,晏晏猜不到,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知道,韩长风当是如此。

        “派人去公主府守着,不惜一切代价,自今日起,所有出公主府的东西,都拦下来。”

        韩煜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淡淡道:“去请季良先生来。”

        陈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是极重要的事,应了声转身便朝着门外而去。

        如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殚精竭虑费尽心力的将一个牵扯明靖江山的棋局摆在了自己面前,一如既往的做了执棋的人,所有人都成了她棋局上的棋子,上面有皇帝,有他,有赵家,有刘护,有着明靖最举足轻重的人的性命跟前途,甚至还有南疆北境上千万百姓的性命。

        所以他从不轻看如恪长公主,反倒因她是女子而格外钦佩,他钦佩她身上的韧劲,做事的决心狠辣,也钦佩她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前一世,她助他登上了皇位随后销声匿迹,这个女人罔顾那样多人的性命,仿佛只是为了将韩元的江山搅弄的一塌糊涂,然后在江山破碎,民不聊生,在韩元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送他去死。

        她做了那样多的事,废了那样多的心血,好像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在她的棋局里谁也别想独善其身,谁也别想隔岸观火。

        前世的韩煜尚且不懂,今生却已明了,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弄垮这个江山,韩元想成霸业,她便偏要引北戎入境,韩元重军事,她便偏要以赵钧功高盖主挑起韩元心中的妒、疑,韩元想成明君,她便偏要这明靖水深火热,要韩元逼死忠臣,杀死良将。

        她在用这样的方式向天下人证明,韩元并非明君,她在以这样的方式孤独而悲凉的怀念着那个早逝的先太子。

        为此,她宁愿忍气吞声成韩煜手中一把刀。

        是什么打动了他,让他宁愿陪着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走到最后。

        韩煜闭了闭眼,阴阳谷那漫天不灭的火,彻底断了他对这个君王所有的念想,所以那一次他没有推开姑母伸过来的手,在他绝望无路可走时,紧紧的握住,一握,便坐上了皇位。

        可这一生,他不愿再随她走下去了。

        即便他要走的这条道望不见光亮,看不见前路,可这条路才是韩长风该走的路。

        门口传来脚步声,刘子今出现在门口,韩煜动了动眼睫,手指微抬,示意他在旁边坐下,陈叔斟好茶便闭门退下。

        “几日不见,先生苍老许多。”

        自他出事,怡王府大小事宜皆交给了刘子今,韩煜看着他稍显沧桑的面容,竟恍惚见到了前世的他,刘子今是长公主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原是先太子的门客,先太子身故,投于长公主门下,这个秘密他前世便知道,事情败露,刘子今不辩解不反驳,韩煜看着这个亦师亦友的男人,最终没动杀心。

        后来呢,韩煜眨了眨眼,努力回想那段往事,韩灼一路拿下北戎,转身攻向京都城,浮光剑劈向他时,挡在他身前的第一人,还是刘子今。

        明明是他背叛他,却又为他而死。

        所以重生而来,他依然选择相信,相信他在他身边十多年的相伴,不全是假情假意。

        刘子今轻轻摇头,“臣不累,殿下安心休养,府中事宜,尚有我在。”

        韩煜静静躺着,目光落在锦被上繁复的金丝银线上,不知看了多久,才道:“先生曾说故乡在江南,这么多年了,先生可想回去看看?”

        刘子今心头一跳,暗暗有种不好的预感,那晚在长公主府上的事情,他已有耳闻,“殿下,是何意”

        “回江南吧,先生。”

        “殿下”刘子今有些错愕,不由低喊出声。

        却听韩煜继续道:“先生喜欢鱼鲜,江南多的是,先生好做丹青,江南风景如画,又何必待在这京都城,搅弄风云,勾心斗角,白白蹉跎呢。”

        “先生说不累,可这条路,我累了。”韩煜慢慢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长风不才,行至此处,便已是疲乏困顿,再无心力。”

        “殿下,何须如此说。”刘子今垂眸,眼底一片暗色,他在怡王府上这么些年,韩煜一个眼神他便能知他所想所思,话已至此,又有什么不明白,唇角微动,扯出一抹苦笑,“是我有负殿下,做了长公主的暗桩。”

        韩煜看向他,眼里有些惊异,他想说的并非此事,但也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坦白。

        刘子今见他眼底神色,便知是自己会错了意,反而笑道:“倒是我心底一直难安,怕殿下知道,更怕殿下伤心,如今看来,殿下并非不知。”

        他顿了顿,细细琢磨近来韩煜的每个命令,说过的每句话,眼里渐渐浮起寒冰,再抬眼时,满目冰凉,看着床榻之上苍白虚弱的男人,方叹道:“殿下痴愚”

        长公主府,却是意料之中的格外宁静,如恪一身白衫,身前的菩萨眉目慈悲,烛光闪动,香火不断,她静静跪在蒲团上,低垂着眉,口中暗诵着佛经,神桌之上放着一纸书信,簪花小楷写成,正是如恪最惯用的字体。

        忽然,她睁开眼,对着菩萨慢慢拜下,起身,指尖捏起那张薄纸,复又仔细扫过一眼,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没回身,这个点,出了钱德不会再有别人。

        钱德对着她的背影行了礼,开口道:“大理寺看守重重,如今赵钧死了,尸骨无存,朝里闹得不可开交,赵府虽然尚未出面,只怕也不会拖到出殡那天,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那个没死的杀手,只怕再难动手。”

        如恪闻言,倒没什么情绪波动,抬手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凤眸微挑,“那就让他们的眼睛,看看别的地方,比如,躁动不安的北境。”

        钱德接过那纸书信,目光扫过两行,满脸惊骇,目光落在书信的落款上,袁纥

        他看向身侧面容清丽的女子,心如鼓擂,长公主,竟要通敌叛国

        “赵钧枉死的消息此刻想必已经传遍了北境,不过半月,北戎铁骑就会踏足北境边境。”

        “怎么会,山高水远,赵钧出事也不过这几日。”钱德微顿,“莫非公主一早便有成算,将消息传向了北境?”

        “我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即便没有那个阴差阳错的严首山,一个沈拾娘,一个送进宫的玉镜,足以让韩元起了动赵家的心思。”

        “而只要赵钧进了大理寺,就不会让他活着出来。”

        钱德瞠目,暗叹于如恪长公主的精心算计,计划缜密,甚至是她的狠辣绝情,连他也会觉得怕,明靖的大长公主,本该护佑河山,福泽百姓的人,却渐渐成了手握屠刀将明靖推向深渊的人,即便他知她所做为何,却也忍不住心惊。

        无声的沉默,见他良久不语,如恪微微偏头看向他,唇角浮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韩煜如此,你也是如此,路走到尽头时,方觉得自己所做丧尽天良,自己所行之路白骨成堆,恶事做绝了,你们一个个倒想起自己心底的良善了。”

        “可笑。”如恪冷笑出声,赤红的眸看向长案上的佛像,“但是晚了,若说长风在我心里尚有几分不同,其余人,连同先生你在内,不陪我走完这条路,下场只会有一个。”

        钱德敛神,大气也不敢出,静声表忠心:“属下誓死追随公主,必将身先士卒,肝脑涂地。”

        夏风吹动窗外的树影,夜幕渐渐沉了下来,整个京都城褪去白日里的庄严华丽,蒙上一层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面纱,花船上火红明亮的灯笼倒映在湖面,歌女清扬悦耳的声音穿过无尽夜色,丝竹管弦,嘈嘈切切。

        不知是何等好运,遇上挽香阁的花船。

        船头迎风而舞动的女子,身段柔软,舞姿动人,一舞终了,引的四周船上的人纷纷喝彩。

        章豫将目光从羽衣身上收回,不期然撞进一双沧桑严肃的眸子里,赵钧看着他,一副瞧自家不成器小辈的模样,淡淡转过头看向身边目不斜视的韩灼,略带嫌弃的眼底浮起一丝暖意,章豫委屈的皱皱眉,酒也不喝了,耳边的乐曲都成了嘈杂难入耳的噪音。

        赵晏坐在韩灼身旁,看着眼前这三个男人,不由有些头疼。

        她倒也没想到,韩灼让章豫寻个藏身之所,章豫这不靠谱的转头将她亲爹弄进了青楼,大将军铁血一生,性格自是豪爽,可在情之一字上格外洁身自好,这么多年,只有她母亲,自然不喜这等风花雪月的地方。

        这种不喜在对人的体现上也是淋漓尽致,起初以为老板是韩灼,在看见韩灼身边的她时,赵晏感觉自家父亲的眼睛都在喷火,后来知道是章豫的产业,这份嫌弃便瞬间转移到章豫身上,加之章豫曾纵马伤她,每每见了章豫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赵钧倒也没多给韩灼好脸色,对着抢了自家姑娘的臭小子,能有什么好脸色。

        赵晏举着酒盏,浅浅尝了尝,想起中午时,韩灼自个先同父亲招了跟她在南疆那些事,揽了所有责任,将她塑造成了天真不谙世事,迫于强权不得不从的无辜形象,生生挨了父亲几掌,只怕这会,背上已是青紫一片。

        “明安候打算什么时候入宫?”赵钧沉稳的声音响起。

        韩灼抬眸,不卑不亢道:“明日一早,如今将军身死,朝堂上乱如一锅粥,想必明日,大理寺就私盐案一事连同将军的死因便会给朝廷跟正元帝一个说法。”

        “侯爷打算如何?”

        韩灼眉头微动,面容一如既往清隽,“既然这趟水浑不见底,我不介意再搅混一些,前去接应十三殿下的人,已经快到京城了。”

        赵晏微微仰头,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只听那人漫不经心的跟她忠义铁血的父亲道:“将军死都死了,介不介意本候趁机给将军换个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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