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蚌病成珠·5

　　浸月并没有跟过来，而是趁着一个空隙，直接溜了出去。不能浪费这个时机，她要在这贾府里好好探查一番。

　　贾府真的是大，弯弯绕绕的长廊，数不胜数的房屋，还有大大小小的院落，初来乍到还真让浸月一时不知从哪里找起。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是刚才开门的那个佝偻老仆。老仆走过浸月身边的时候，似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浸月笑笑，她们现在是贾富贵亲自迎进来的客人，老仆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就继续弓着背走了。

　　浸月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老仆，他的步伐蹒跚，满脸都是皱纹和老年斑，看样子年事已高，不知道在这府里呆了多少年了。

　　待老仆快走的没影的时候，浸月才轻手轻脚跟了上去，她发现了那老仆身上有一点怪异的地方——香味。刚才老仆路过她身边时，一股极淡的香气飘了过来，像是脂粉味，不过似乎没那么浓重。

　　浸月有点好奇，这把年纪的老仆，不至于还会去那些烟花之地吧，那会是那里来的香粉味呢？

　　浸月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拐过一个弯以后，浸月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弄懵了，那个老仆不见了！

　　浸月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明只是跟踪一个凡人，还是一个脚步缓慢的老人，她怎么可能跟丢了？浸月回头看了看，又往前追了一段路，还是不见老仆的身影，她明明确定老仆刚才是往这边走过来的呀！

　　这时，突然一阵飘忽的呜咽声，随风飘了过来。浸月一惊，当即凝神一听，果不其然，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呜……呜呜……”

　　不仔细听，极像夜风呼啸的声音，但只要一细听，就会发现这明明是女人低哭的声音。一会抽泣，一会掩面呜咽，时断时续。

　　声音很飘渺，一时找不到传来的地方。浸月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一边走一边推测着方向。

　　可一阵强劲的夜风吹来，像是把那声音吹散了似的，突然就消失了。

　　浸月皱皱眉头，又闭目凝神听了一会，却是再也听不到那诡异的哭声了。浸月有点气恼，浸月又往前找了找，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小院子里。

　　黑夜里，这一片没有半盏烛火，星月微弱的光影下，这个小院落显得模糊不清。

　　浸月依稀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小院子的荒败，杂草丛生。院中央有一口井，浸月走过去探头往里看了看，黑黢黢一片。

　　这时，背后传来“吱嘎”一声，院中唯一的一座小木屋的房门被推开了。

　　浸月回过头，看见屋内走出一个老嬷嬷，身披一件粗布袄子。

　　“你是何人呐？”老嬷嬷声音嘶哑地问道，并不惊讶，有种麻木苍老的平静，似是已不在意任何事情了。

　　浸月仔细观察了一下老嬷嬷，确定她只是一个凡人。

　　“我是丫鬟，月儿。”浸月道。

　　“月儿？”老嬷嬷好像明白了什么：“哦，你就是来接替娟儿那丫头的？夫人都不在，还买新丫头回来做什么。”

　　娟儿？浸月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大致想起是之前被埋在城外的那个死掉的可怜人。

　　浸月没有反驳，就听见那老嬷嬷自言自语嘀咕：“也好，多个人手，我这老婆子也能轻松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老婆子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在我手下干活，你得手脚麻利点，别可像娟儿那丫头一样，尽会偷懒，也没个好下场。”

　　“娟儿怎么了？”浸月试探性地问道。

　　见老嬷嬷眯着眼看过来，眼里的光似有怀疑，浸月又说道：“我听说，娟儿姐姐死了，不会是被打死的吧？”浸月适时缩了缩脖子。

　　“不是，前夫人不是那么凶残的人。”老嬷嬷懂了浸月的意思，解释道：“你只要好好干活，不会亏待你。”

　　浸月继续追问：“那娟儿她……是怎么没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嬷嬷斜着眼瞪了她一下：“知道干活就行了。”

　　“嬷嬷，你就告诉我吧，我初来乍到，心中没底，也就您能跟我说说话。”浸月撒娇，笑着故作亲热，去拉起老嬷嬷的胳膊晃了晃。

　　说到这里，浸月已经基本确定，眼前的老嬷嬷只是一个老仆，还是一个与娟儿熟识的老仆，说不定能从她嘴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老嬷嬷没说话看着她，眼神却也不冷。

　　浸月眼珠一转，反手掏出一个小香囊，从里面倒出一对银色小耳环，塞进老嬷嬷手里。

　　老嬷嬷眼里有光一闪，不着痕迹地揣回自己的兜里，说道：“你们这些小丫头，最是喜欢听故事。老婆子告诉你，你可不要到处去说，对你没好处。”

　　浸月笑着连连点头。

　　老嬷嬷抬头望向漆黑的夜幕，回忆道：“娟儿是夫人的生前的贴身丫鬟，以前跟老婆子我一起住在这院子里。她伶牙俐齿、聪明伶俐，夫人很是喜欢。夫人一个月前染病走了，自从帮夫人收拾了遗物，这娟儿好像也变了个人。开始是经常一个人在水边发呆，后来就时常自言自语，说什么要当王妃。到了最后疯疯癫癫的，一头扎进了井里。昨天，才有人从井里打捞出她的尸体。”

　　老嬷嬷看了眼面前院子里的井，道：“喏，就是这井。娟儿死前总是喜欢坐在井边往井里望，最后望着望着就一头栽了进去。哎，捞出来的时候，都泡肿了。”

　　老嬷嬷瞅了一眼浸月，发现她并不怕，继续道：“府里的人都说是夫人舍不得她，要带她一起走。人们怕夫人还看上自己也要了过去服侍，所以都不敢再住这几间屋子了。”

　　的确，浸月刚才有察看一番，走过来一路那么多屋子，只有这间屋子有人住的气息。

　　老嬷嬷有点感慨地说了句：“大家都说，娟儿有野心，不满老爷娶了秦姑娘当姨娘，娟儿她自己想当姨娘。有人说，娟儿是被那狐狸精害死的，那天夜里是娟儿叫了夫人去洞房里。”

　　“呸！”老嬷嬷突然有点气不过：“娟儿这丫头我最了解，她对姨娘的位置才没有什么想法。要说有想法的，娟儿无非有一点点贪财，喜欢昧一点小便宜罢了。我觉着，该是娟儿看见了夫人死得惨，被吓傻了。”

　　看来娟儿生前，跟这老嬷嬷关系应该挺不错的。

　　浸月倒不在意谁想嫁给那个胖老爷，她捕捉到一个她感兴趣的点：“狐狸精？嬷嬷，狐狸精是那秦姑娘吗？”

　　老嬷嬷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注意到浸月在说什么，自顾自嘀咕：“哎，府里的人都被遣散了，秦师爷也被气走了，这府里冷清哇！可恨老爷怕宰相大人知道真相，愣是连个法师都不敢请来府里。夫人死的冤，娟儿被吓傻了，那女人更是化作水跑了，这府里是没法呆了……”

　　老嬷嬷却像是骂完话出了气，自己的精力顺便也耗完了一样，有点疲乏的摆摆手，没再理睬浸月投过来询问的目光，而是转身往房内走去：“快回去吧，老婆子我累了，要去歇息了……”

　　“砰“地房门关上，留下浸月一人在院落之中，看来只能到此为止了。

　　浸月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口井，那是这院落中唯一的水源，估计这院子里的人生活在这，没少要用到这口井。可被娟儿这么一闹，也没人敢再用这井水，井口上蛛网青苔遍布。

　　浸月走到井前向下望去，什么也看不到，连一点星光的倒影都没有，漆黑一片，像是可以吞没一起。

　　偌大的贾府九成以上的地方沉浸在夜幕的黑暗之中，唯有大厅灯火通明，在茫茫黑色里带来一星点光亮。

　　“呵呵，仙子一定要多住几日，让贾某有机会带你好好欣赏一下我永留镇的风光！”

　　贾富贵眯着小眼盯着宁殊夏，他的脸已喝得通红，在烛火下显得油光发亮。

　　摇曳的烛火映射在宁殊夏皙白的脸颊上，泛起淡淡柔光，她脸上柔软的绒毛染上一层暖光，让边缘显得有点模糊难明，仿佛融入了这温暖恬静的火光中。

　　贾富贵看的眼有点发直，不过好在他眼睛够小，让人不容易看出他目光的味道。

　　“我听闻，贾大人曾有迎娶过一位妾室？”宁殊夏淡淡问道。

　　贾富贵一愣，脸上的笑容立刻有点僵住了。一个月前他迎娶秦洛笙时，婚礼造的满城皆知，风风光光，到现在自是不太好否认。

　　“呃，是，是有迎娶过……”贾富贵目光开始躲闪：“不过……”

　　“不过？”宁殊夏明亮的双眸盯过来，让贾富贵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不过，呃，哎……”贾富贵忽然长叹一声：“洛笙原本就是从京城跟着我夫人来此的，那时她还小，这么多年她也慢慢长大了。我见夫人远离家乡孤单，夫人又极喜爱洛笙，后来夫人牵头，让洛笙入了府里，我也就答应了。”

　　宁殊夏观察到贾富贵的脸上有一丝惆怅。

　　“秦师爷也是宰相府的老人，洛笙是他的独女，当时我也是八抬大轿去迎亲，给足了场面。可惜……”

　　贾富贵停顿了片刻，表情变得复杂起来，有一点失望，还夹杂着一丁畏惧和躲避，似是不太想说了，不过他偷瞟了一眼宁殊夏，见宁殊夏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贾富贵只得硬着头皮说下去：“可惜成婚那天，她竟然逃婚了。”

　　“逃婚？”宁殊夏反问一句。

　　“嗯……逃婚了，跑了。”贾富贵又偷偷瞅了宁殊夏一眼，迟疑着说道：“洛笙成婚当天跑不见了，夫人估计也是气急失望，这才害了病，也走了。”

　　这说法有点意思，宁殊夏淡淡抿了口茶，既不惊讶也不评判。看见宁殊夏这般冷静的样子，明明她一句话不说，贾富贵却感觉自己背上好像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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