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节：青荷的来路1

　　幸好第二日谦白救了她，这些日子，谦白除了照顾她的伤，就是站在院边默默地看山外雾海翻腾，或者倚在山门口痴痴地望着花海摇曳。从来也不修炼。

　　然而她自己是玩得很开心的，时而爬上花枝上窜下跳，扑腾着晃下漫天花雨。时而跃到屋顶流檐左摇右摆拱下几片琉璃！

　　不知不觉在这里逍遥了一个多月，才想起了家里爹娘来。自己偷偷跑出来这么久，爹娘肯定担心疯了。再怎么不舍得也得回家了吧！

　　这日，她狠一狠心从谦白腿上蹭的蹦下来，站在他面前默默地注视着他，算是告别。然后转身一步步蹦下了山……

　　谦白目送她走远，喃喃道：“这么久了不舍得放你走，也好！”

　　小女孩那乌黑的脏脸上瞬间泛起一片紫红。

　　本来站在旁边的几个孩子也都围了过来，你一脚，我一脚地往她身上一顿乱踢，边踢嘴里边骂：“扫把星！克死爹娘的扫把星……”

　　“她……她怀里有条蛇！！！”

　　突然一个孩子满脸惊恐地指着女孩尖叫起来。

　　大伙儿停止了攻击，定睛一看，小女孩的破烂衣衫里，赫然有条小白蛇从她胸口处探头探脑地露出半个头来，瞪着一对漆黑圆滚的眼珠子，凶狠地朝几个孩子吐着血红的信子。

　　“蛇！蛇！打死它！快打死它！别让它跑了！”

　　女孩慌忙一翻身趴倒在地上，弓着身子将小白蛇护在身下。

　　几个孩子照着她劈哩叭啦就是一顿乱踢乱踩！孩子头部背部就狠狠的挨了好几脚。

　　“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院外土路上，一个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弯腰驼背的沧桑老人，背上背着一大捆柴火，吃力地边走边往院里喊：“住手！住手！”

　　看到有大人来，几个高点的，翻过土墙往镇里跑去！小个点的推开摇摇晃晃的院门，嘻嘻哈哈地笑着跑远了。

　　小女孩望见院外的背柴老人，两眼流露出欣喜的神色，她用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互相搓了搓，把沾在手上已经干了的泥巴屑搓掉，撩起衣裳，看了看盘踞在她内衣口袋里小白蛇。

　　小白蛇竖起小脑袋朝她吐了吐信子！！！

　　看到小白蛇安然无恙，女孩开心地笑了。

　　她兴冲冲地往院外跑去！边跑边高兴地喊：“爷爷，爷爷，您回来了！”

　　老人半蹲着身子，吃力地将背上的柴火竖起来，斜靠在院外的土墙上！挺了挺早已直不起来的腰板，用衣袖抹着脸上和脖子上的汗，问道：“青荷，来娣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女孩跑到老人身边，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块汗巾，踮起脚尖，竟然也够得着老人的脸！

　　她一边替老人擦脸上的汗水，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爷爷，我没事，我不怕痛！”

　　“唉！”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拉住孩子擦汗的小手，一老一小缓缓地走进院子。

　　小女孩跑到土墙边，搬来一条长凳，稳稳地摆放在院子中间。

　　“爷爷，您坐这！”她边说边扶着驼背老人在长凳上坐下，自己也挨着老人坐下。

　　老人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把手伸进衣兜里，悉悉索索地摸索了半天，将握成拳头的手伸到女孩面前，张开手指，心手里满是红红黄黄的野果。

　　女孩两眼放光，这些红红黄黄的野果，酸酸甜甜的，爷爷每次去砍柴，都会给她摘回来一大捧！

　　孩子忙伸长双手去接，老人小心翼翼地把手心里的野果倒在她手里，满满的竟有一捧！

　　小女孩把双手凑到嘴边，伸长舌头一舔，沾上了几粒野果，有滋有味的吃起来。

　　老人慈爱地望着小女孩，裂开了干瘪的嘴，露出残缺不齐的牙，深陷眼窝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线。

　　看着小女孩吃得欢快，老人心里安慰极了，能把这孩子带大，也了却了他一片心愿，如今就是死了，也不算什么事了。

　　该放心了。

　　※※※

　　孩子名叫青荷。

　　十一年前，朱仙镇上的宋老爹，从山上砍柴回家，经过遇龙河边的时候，隐约听到婴儿微弱的啼哭，循着声音老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只木盆，盆中襁褓里竟包裹着一个小女婴。

　　孩子也是命大，虽然冻得脸蛋发紫，饿得哭声虚弱。盆里竟干干爽爽没有进水，也不知道漂泊了多远，一路上居然没有被大浪打翻。

　　宋老爹是朱仙镇这一带出了名的大善人，也亏得是这个大善人发现了她，若是换作别人，铁定不会从河里捡个来路不明的弃婴回家的。

　　宋老爹将孩子抱回了家，取名青荷。

　　青荷才来到宋家六、七个月，养母便在上山采药时失足坠崖身亡。

　　三岁那年，养父又醉酒掉进小水沟里溺亡。

　　于是这个几岁大的小女孩，便被左邻右舍认定是个会带来厄运的灾星，背负起“扫把星”的骂名。

　　从小到大受尽镇里孩子们的欺辱打骂。

　　就连姐姐青花，听多了村民们的七嘴八舌，死死认定是她克死了自己爹娘，把她当仇人对待，逮到机会就往死里欺负。

　　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尝尽了人情冷暖，看遍了世间百态，倒也多了一份难得的平常心，受尽屈辱打骂，从不怨天尤人。

　　清晨，天刚蒙蒙亮。

　　小镇笼罩在薄雾之中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犹如人间仙境。

　　“咳！咳咳！”

　　西山脚下的小土屋里，不时传出老人几声咳嗽。

　　这时，大门“吱哑”一声从里面轻轻拉开，走出来一个小女孩，穿着单薄的破旧衣裳，趿着一双前面露出脚趾头、后面露出脚后跟的旧布鞋，踩着松软的泥土走到院子中央，深吸了一口气，嗅着泥土里特有的芬芳气息，一脸陶醉！

　　女孩从院外桌子上拿过一个木盆，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倒进盆里。

　　小心翼翼地开始从口袋里掏，掏了好几下也没掏出什么东西。

　　女孩皱着眉头开始低声对着口袋嘟嚷：“喂！小白！别躲了！还想睡懒觉呢？出来！！”

　　又在口袋里捞了好几下，把手掏出来的时候，女孩手心里捧着一条通体雪白的小白蛇。

　　这条小白蛇长得可怪异了，像蛇，又不像。

　　说它是蛇吧细看竟有鳞、还露出了瓜子，其实更像四脚蛇，可又不是四脚蛇，因为它的额头凸起，上面竟然长有一对短短的角！再说有谁见过比雪还白的四脚蛇？

　　女孩把小白蛇捧到眼前，偏着脑袋轻轻叫道：“小白？”

　　小白蛇扭动着身子把头扎进身下，懒洋洋地趴着一动不动。

　　女孩紧抿嘴唇，又大又亮的桃花眼眸里满是笑意，她举起手指头轻轻戳了戳小蛇的脊背，小白蛇不理她，身子缩了缩盘得更紧了。

　　女孩嘟着小嘴佯装生气道：“小白？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们要勤快一点，这样爷爷才能快点好起来！听到没？”

　　听了这话，小白蛇紧盘在一堆的身子逐渐松开，慢慢竖起了小脑袋！可是晃来晃去的像个没睡醒的孩童一样迷迷糊糊，很是可爱。

　　女孩摸了摸着它额头上的小角，轻笑道：“嗯！小白最乖最听话！来，到水里面清醒清醒！”说着把小白蛇浸到了水里，小白蛇一接触到水就来了精神，先前的慵懒疲态一扫而光。

　　还是水里舒服啊，老是呆在口袋里皮肤都快干裂了！

　　小白蛇欢快地在木盆里畅游起来，尾巴划动水面发出细细的“哗哗”声。

　　女孩打好水、熬好药、做好饭，太阳已经从东边露出了脸，阳光暖暖地洒进小土院里，温暖舒适。

　　小女孩仍然没有忙完，她从屋内搬出一个大布袋子，把里面的药草倒进簸箕里，均匀地拨开，踮起脚尖吃力地把宽大的簸箕顶到比她还高的架子上晾晒好，又从墙角搬过木盆，盆里有她早晨洗好的衣物，一双小手抓住衣裳使劲地扭，仍是无法扭干，孩子无奈地把衣裳抖平，一件件晾晒好。

　　这些晾晒在竹竿上的破旧衣裳，有小件的，那是小女孩自己的，有稍大一些的花布衣裳，那是姐姐青花的，还有更大件的，那是爷爷的……

　　做完这一切，孩子甩了甩手上的手珠，把卷到手臂上的衣袖放了下来，满意地笑了。

　　女孩笑起来特别美，桃花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脸上笑意浓郁，一脸灿烂，很美很阳光！

　　小白蛇不由自主地把脑袋伸得老长，仰头注视着她，竟看得有些痴迷。

　　女孩低头摸了摸小白蛇的脑袋，轻笑道：“小白，你知道吗？这几天有你的陪伴，忽然觉得日子无比美好，浑身也有使不完的劲儿了……谢谢你！”

　　小白蛇在她手上蹭了蹭，眯着眼睛晃动着小脑袋，一副愉悦的模样……

　　从小就遭人唾弃的青荷，没有一个朋友，自从前些天从山上救回了这条小白蛇，内心里头一次萌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受驱走了她内心深处所有的孤独和寂寞！让她觉得生活变得即充实又美好！

　　这条小白蛇也像是有灵性的，有人的时候躲在青荷的口袋里老老实实，没人的时候非要小女孩捧在手心里，或者爬上她的肩膀高高在上地盘踞，还经常调皮地缠绕在女孩脖颈上荡秋千！

　　“咳!咳咳咳！咳咳……”

　　屋内传出老人剧烈的咳嗽声。

　　女孩赶紧捧起桌上凉着的汤药，走进土屋。

　　“爷爷，先喝药吧！”

　　老人偷偷把手上那条汗巾塞进被褥下面，偷偷从旁边拿上一块干净的。

　　屋内光线昏暗，青荷没有看到汗巾上面已经染满了点点腥红。

　　“咳咳！青荷！早上凉，多穿件衣裳，咳……，省得冻病了！”

　　“爷爷，青荷身体好着呢！您不用担心……”

　　青花被老人的咳嗽声吵醒，披着衣裳打着呵欠从里屋走出来，板着一张脸冲青荷嚷嚷：“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叫吃饭？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不就是做个早饭吗？磨磨蹭蹭的！”。

　　看到青花这副模样，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生气道：“来娣啊，你比青荷大，咳咳……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咳……每天什么都不做，就知道在镇上瞎晃悠！咳咳咳……”

　　老人一生气咳得更历害了，赶紧用汗巾捂住嘴巴。

　　青花朝老人翻了个白眼，怪声怪气道：“爷爷！这个扫把星刻死了我父母，多做点事怎么啦？哎呀！您就别咳了，再咳就该吐血了！要是您死了，这扫把星谁养活？”

　　“你……咳咳咳……”老人被气得背过气去，白眼直翻，脸色也开始发青，那条捂住嘴巴的汗巾，却始终没有拿开。

　　急得小女孩又是捋胸又是拍背的，见青花又准备张嘴，青荷赶紧打断她：“姐姐你不是饿了吗？饭菜都端到院里桌上了，你去吃吧！”

　　“我呸！你这个不吉利的扫把星……叫我姐姐？你这不是成心诅咒我死吗？再听到你叫我姐姐，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青花恶狠狠地剜了青荷几眼，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

　　“唉！咳咳！青荷！你别计较她！咳咳咳……”

　　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老人，紧紧抓住小女孩的小手，不停地叹气！！

　　女孩捧起药碗凑到老人嘴边心疼地道：“爷爷，您先把药喝了吧，都快凉了！”

　　老人接过药碗，缓慢喝下。

　　青荷看着老人把药喝完，接过空碗放在一旁桌上，搀扶着老人起身，笑着说：“爷爷您放心，我不怪姐姐，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计较呢？”

　　一老一小缓慢走出屋外，在院子里的桌子旁坐下。

　　桌上一个大瓷碗，满满的一大碗稀饭此时只剩下了小半碗，青花已经不见了踪影。

　　青荷先给老人装了满满一碗，再给自己装了小半碗。

　　老人偷偷望了望自己面前的饭碗和孩子面前的饭碗，鼻子一酸，浑浊的眼睛开始泛红，哽咽道：“青荷啊！爷爷这两年身体是越来越差了！算不准哪天两眼一闭就……咳咳咳……爷爷舍不得走啊！……咳咳……若爷爷走了！你要如何在朱仙镇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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