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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虽然不明安川的目的,但许长恒也没有胆子拒绝,便如他吩咐地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出发,他似是并不着急赶路,悠悠地往东而去。

        时不时地掀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她虽然对这里的印象并不那么深了,可却还隐隐记得这个方向似是去东城门的。

        她记得,城东的郊外有一座并不高的小山,名叫七月山,是附近难得的纳凉避暑的好去处,难道他是要到那里游玩吗?

        依着他这一路以来的惬意悠然,倒也极有可能。

        他的闲情雅致,还真是无时不在。

        之前衙门里的人都说他不爱出门,总是宅在院子里,但如今看来,却全然不是这样。

        她甚至怀疑,这次出门,他明里是来查案的,其实是为了来这里游玩。

        见没什么正经事要做,她稍稍放松了心情,也开始留意周围的风景了。

        出了城门再沿着官道往东,然后再往北不久,便到七月山了。

        虽说此时还是酷暑,但因着这里到处绿树成荫,倒也不觉得热,更何况今日本就是个阴天,刚靠近山脚,她便觉得凉爽了许多。

        山脚下有专门收钱替人看马的,他们的马车刚一停下,便有个看着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迎了过来:“这位公子可是要上山吗?山路窄,马车上不去,您可找到地方拴马了?”

        没有安川的吩咐,她不敢下车,只是透着被风微微吹起的帘子缝隙向外看了一眼,随后听到他道:“不必了,有人看马。”

        那看马的是个老实人,虽然被拒绝,却还是点头哈腰地对他道了一句“打扰了,”然后才离开去找其他人了。

        马车里,她不由皱紧了眉头。

        什么叫“有人看马”?

        难道,他打算让自己看着马车,而他自己上山吗?

        她的心里正犯着嘀咕,又听到安川稍稍扬声道:“下车吧。”

        这话自然是对她说的。

        掀开了帘子下了马车,她见安川正抬眼看着山上,似是在盘算沿着哪条山路上去。

        之前在春萃堂的时候,她也曾来过这里,因为兄长给她的信上曾提过七月山,而且他很喜欢这里,他与他的心上人也是在这里遇到的。

        这座山虽然看起来不大,却到处都是山路,半山腰有丛林溪流,山顶上还有座香火鼎盛的寺庙,每日来这里的人很多,也大有从远方慕名而至的,故而她根本没有在这里找到兄长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的半点痕迹。

        听见她下了马车,安川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

        她愣了一下后,才将绳子接了过来。

        他果然是要让自己留在山脚下看马吗?

        虽然她早已不止一次地看过了整座七月山的景色,也并不觉得那里有什么值得再看一眼的地方,留在马车上歇歇脚其实也不错,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有淡淡的失落。

        然而,他似乎也没有要上山的意思,抬头看了看天,似是在留意时辰。

        片刻后,她听到后面有人跑了过来,欢愉的声音有些耳熟:“两位客官,小人来了。”

        她循声回头,竟然看见来人正是客栈那个为他们安排房间的小二哥,听他的意思,好像早就与他们约好了一般。

        虽然她满腹疑惑,但安川却并不意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对那小二道:“小兄弟,你可是晚了些。”

        “实在对不住,本来掌柜的已经答应小人今日休沐,但我都出门了,他又塞了活儿给小人,故而一时耽搁了。早知如此,小人就该晨时与客官一起出城。”小二哥歉疚地问他道,“没误了客官的正事吧?”

        “还算来得及。”他指了指马车,问小二哥道,“小兄弟可会赶马车吗?”

        “这是自然。”小二哥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口道,“咱们本就是伺候人的,赶马车算得了什么。”

        “好,那便有劳了。”他对小二道了声谢,示意她上车,“那便走吧。”

        她一头雾水地又上了车,而安川随后也坐了进来。

        “两位坐好,走咯!”

        随着一声气势恢宏的“驾”,马车颠簸着便出发了。

        她不由伸手抓住了窗框,忍不住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安川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微微侧着身,从窗口向外看:“我在这附近买了一个宅子,但还未去过,今日想去瞧瞧,而这个小兄弟又恰好住在那里附近,便请了他做向导。”

        这件事应该是晨时他先行去客栈大堂点早膳时与小二哥定下的,可是……

        在附近买了个宅子?!

        哪怕她挖空心思,只怕也想不到还有这种可能。

        她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他道:“您怎会将宅子买在这里?”

        若是要在肃岭县买宅子,不该买在城里吗?这七月山附近只有偏僻的村落,哪有值得一买的地方?

        难道又有故事?

        他甚是随意地道:“有人卖,又便宜,便买了。”

        就这样?

        她自是不信。

        她虽然没有买过宅子,但想来有人卖又便宜的定然也不少,可有谁会将宅子买在一个自己平时根本不会住的地方,更何况,他连那宅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要找向导带路。

        好奇心大起,也壮了她的胆子。

        既然问了,她便决定盘根究底:“敢问公子的宅子在什么地方?”

        他淡然地道:“这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听说很难找。”

        真是任性。

        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她又问:“买了多久……”

        她的话还未说完,马车猛地一个颠簸,险些将她给震上天。

        那一下颠簸太剧烈,一刹那间,她没有抓紧窗框,身子一个不稳,猛地向前栽去。

        天旋地转中,她突然意识到,摔了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她的对面坐着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安川。

        这一刻,他稳稳地坐在原来的位置,眼睛仍望向窗外,似是还未曾意识到她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但下一刻,他便已经轻轻地往一旁挪了挪身子,而且还伸出了一只手,十分精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整个人蓦地稳了下来。

        虽然避免一头栽到对面座椅上的悲惨结局,但她此时也不觉得好到哪里去,因为此时的她半跪在了地上,一只手的手腕被安川抓着,另一只手却按在了她做噩梦都不敢碰的地方。

        松开了她的手腕,安川的余光扫了一眼她放在自己大腿上的那只手,脸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语气却显然透着几分不虞:“还不起来?”

        她这才慌忙回神,赶紧站起身来,但这位小二哥的赶车手法实在太过玄妙,她刚起身到一半,马车又是一个趔趄。

        她那只原本已经离开他的左腿的右手又按了回去,而且,左手也顺势按在了他的右腿上。

        一时间,并不宽敞的马车里弥漫着一丝剑拔弩张的气息,安静得很。

        虽然不敢抬头看他,但她觉得他的眼神似是要杀了自己,欲哭无泪地赶紧缩回了手,也不敢再大意,默然地跪在地上转过了身,然后扶着自己所坐的座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又小心翼翼地重新坐下。

        外面,将马车赶得甚为豪放的小二哥终于想起来里面还坐着人,扬声问道:“这条路不好走,两位客官没事吧?”

        既然不好走,难道不该慢些吗?怎么还要跟逃难一般跑这么快?

        她刚想开口给小二哥提个中肯的建议,却听安川平静答道:“无妨,没那么多问题的人,自然便没那么容易摔倒。”

        小二似是没有听清楚:“什么?”

        他的声音抬高了些:“无妨,继续赶路便是。”

        她心中清楚,方才他的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嫌她之前问得多了,她识趣地不敢再说话,只好也朝自己这边的窗户侧了身,往外面望去。

        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的确不平坦,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不仅不是官道,而且看样子像是条山路,时而上时而下的,很是曲折。

        小路的两旁都是茂盛的树林,根本瞧不出在什么地方。

        她知道七月山的附近有几个小村落,而且她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却瞧不出他们这是要去何处。

        因着方才吃的亏,她之后十分小心,半点不敢松懈,双手都抓着窗框,因着谨慎,倒也没有再因小二哥的肆意狂奔而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渐渐地,马车驶出了林子,向一片庄稼地而去。

        她仔细地朝小路的前面望了望,觉得前面那个小村子似是有些眼熟。

        若她没有记错,这里是她和爹娘所住村子的邻村,似乎叫五十里,是离七月山最近的村子。

        难道他是在这里买了套宅子?

        她心下一紧,莫不是他在这里查到了什么,而所谓的宅子只是一个借口吗?

        不过,她当初与爹娘住在附近的时候,因为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春萃堂的药铺里,回来的时候很少,只有休沐的时候才会回来一两日,不仅与周围的邻居并不太熟,而且一定没有留下什么破绽,照理说,他应该在这里查不到什么才是。

        可是,她记得五十里离七月山并没有这么远,路也没有这么难走,是她记错了,还是这些年路也变了?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马车沿着狭窄不平的土路进了村子,在左拐右绕了许久后,终于停了下来。

        随着马车的倏然停下,小二哥清亮的声音传了过来:“两位客官,到了。”

        安川先行下了马车,稍一迟疑后,她才跟了过去。

        此时,他们站在一个院子的篱笆门前,里面有几间在这里随处可见的茅草屋,破落得厉害,一看便是许久没有人住了。

        而且,这个院子的位置极为偏僻,除了门前,四周皆是田地,与最近的那户人家离了近一里地的距离,倒是清净得很。

        她很诧异,不是因为他买的这个院子实在不怎么样,而是因为她虽然对五十里这个村子并不熟悉,但对这个院子却印象深刻。

        院子前的这条小路再往北,便是去六十里的,而她在春萃堂做工的时候,爹娘就住在那里。那时候从县城回家时,虽然从这里去六十里的路并不好走,可若是天色不早了,她有时会从这里绕近道回去。

        几年前,她从春萃堂回来,经过这里去六十里找爹娘的时候,曾在这个院子前碰到一个受了重伤还中了毒的姑娘。许是因着中毒的缘故,那位姑娘当时昏倒在院子里的门口,她便将那姑娘扶进了这个院子,那时,里面明显有人住,什么东西都齐全,而且还备着草药,而主人家应该就是那个受了伤的姑娘。

        她曾在这里照顾了那姑娘几天,后来见她的病情虽然渐渐好转,但始终眼睛瞧不见,连话都说不清楚。

        经过打听后,她才知道那个院子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也无人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她见那女子始终孤身一人,便打算再回春萃堂告几天假,也好专心照料她,可等她告完假回来的时候,却见一个年轻女子在照顾那位受伤的姑娘,便放了心,没再过来了。

        这世事还真是巧,如今这院子竟然落在了安川的手上。

        不过,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买来做什么呢?

        那小二哥的家就在五十里,收了自己应得的银子后却并没有打算离开,而是兴致盎然地道:“客官怎会在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买宅子,您可能还不知道吧,这院子还是个凶宅呢。”

        安川的神色很平静,似乎对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她却好奇问道:“凶宅?怎么回事?”

        她这才想起来,这里的确是凶宅。

        其实之前住在六十里的时候,爹娘也曾跟她提过这院子曾死过人,让她平时绕着走。不过,因着兄长的事情,爹娘总是对生死之事颇为避讳,她也不愿他们担心,听了之后也不多问,尽量顺着便是,故而她也不知这里曾经发生了何事。

        “这院子里被杀死过人,当时何县令还抓错了凶手,若非一个其他县衙的捕头恰好路过,将案子给查清楚了,要不然,那个被错抓的年轻人怕是死不瞑目了。”小二笑眯眯地问他道,“不过,这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平时没人愿意提起这些晦气的事情,您又是外地的,没听过也正常,但您该不会是被人骗了吧?”

        安川淡淡开口道:“我要买的便是凶宅。”

        他此言一出,莫说小二,就连她也吃了一惊。

        但小二哥是个见过世面的,也没在意,笑着问道:“那小的就先回家了,客官,回去的时候?”

        “不必麻烦了。”安川看了他一眼,目光含着几分冷淡,“这条路,似是比小兄弟之前说的好走多了。”

        许是因着信了小二哥的话,他才以为来这里麻烦得很,故而才答应请了他做向导。

        原来是这小二哥刻意绕远了路,而且还专挑了不好走的小路走,难怪她之前没瞧出来他们这是去要哪儿。

        小二哥也是心虚,听他这么一说,连忙将银子攥在手心里,忙不迭地跑了。

        其实,她知道,既然安川已经给了他银子,便不可能再讨回去,但还是疑惑问他道:“安捕头,既然你知道他骗了你,怎么还是给了他钱?”

        他抬眼,开始打量眼前的院子,道:“既然要来,便要摸清四周,这是个机会,也省时间。”

        原来他不是被骗,而是故意由着小二哥这么做的。

        经过那小二哥绕的这一大圈,的确能将附近的地势情况摸个彻底。

        难怪他肯付了钱。

        但是,她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了。

        在进去之前,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道:“看起来,这里应该很久没有人住了。安捕头,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买下这座宅子?”

        “算是,为了一个故人吧。”过了许久后,他才淡然开口,但听起来很认真,“这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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