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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只听轻轻地“吱呀”一声,许长恒战战兢兢地关了门。

        这一次并非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更何况她之前也是和潘柏住在一起,但不知为何,这次竟紧张得连手都有些抖了。

        “时候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将就着在地上睡一晚吧。”与她的紧张无措相比,安川的声音平静得似是不起一丝波澜,“记得灭灯,小心火烛。”

        说着,他朝里翻了个身,再也没有动静了。

        见他也打算和衣而睡,她稍稍安了心,见小二送来的席子与被褥都堆在他床头的地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又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

        左右环顾之后,她寻了个自己觉得最合适的地方,将席子与褥子铺好,然后吹灭了蜡烛,又轻手轻脚地朝自己打的地铺走去。

        一切顺利地脱了靴躺在了地铺上,她虽然觉得有些热,但还是拉着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哪怕天气再热,也都要盖点什么东西在身上,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安心些,也才有可能入睡。

        但此时,纵然已经盖了薄被在身上,她却仍然久久难以入眠。

        因为她还是能感受到危险,而且就在不远处,纵然那危险似是已经入睡了。

        她总觉得,安川此人,看似待一切都漫不经心,但实际上却是处处留心,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凭着自己的一个举动便能察觉出异样来。

        而且,越与他相处的时日长了,她便越是惧怕他。

        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一夜,她觉得自己能折寿三年。

        但纵然她再警觉,困意却还是如期而至了,而且她分毫没有招架之力,上一刻明明还睁大了眼睛试图继续清醒,下一刻上下眼皮便已如愿会师了。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首先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尔后,她的脑海里涌现出了昨晚发生的事情,随即,她想起了自己如今睡在何地。

        惊怕之下,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她便忽地坐了起来。

        只听“嗵”地一声,她吃痛地捂住了被什么东西撞到的脑袋,不由“哎呀”一声痛哼了一声。

        吃一堑长一智地垂了脑袋,她不敢再抬头,也顾不得自己的脑袋伤势如何,便不由得地将目光投向了她记忆很深的那个方向。

        那里,安川已经起了身,正坐在床边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她一时慌乱,想要站起来,又是“嗵”地一声,脑袋再一次撞到了上面。

        见她又一次捂着脑袋,他实在忍不住,问她道:“许长恒,我很想知道,你为何要睡在桌子下面,难道是因为撞头能让你清醒吗?”

        原因当然是她觉得这里更安全些,若是有人当真对她不利,她还能立刻滚到里面去。

        但这个道理自然是不能说给他听的,否则他定然会觉得她是在防着他,虽然她要防的人也的确是他。

        她原本打算在他之前睡醒的,这样就能在他醒来前将东西都收拾妥当,让他瞧不出自己将地铺打在了何处,但没想到,她不仅睡得很沉,而且还忘了自己睡在桌子的下面,以至于连着被撞了两次脑袋。

        一横心,四肢并用地从桌子底下狼狈地爬了出来,她弯腰拍打着自己裤子上的灰尘,借故掩饰尴尬,胡诌道:“属下觉得这桌子下挺清净的,就睡在了下面。没想到这桌子下果然比外面安静,而且光线也不好,不知不觉地,天竟然已经这么亮了……”

        安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了一声后,他站起了身来:“洗漱一下,用过早膳后还要出门。”

        看着他抬脚出门,她终是松了一口气,也算是有惊无险了,好歹熬过了这一夜。

        等她收拾妥当去了客栈大堂,仍坐在靠窗老位子的安川已经点好了早膳,但并未动筷子。

        见他的目光望着窗外的大街,她以为他留意到了什么,所以才未动筷子,但没想到她刚一落座,他便收回了目光,对她道:“吃吧。”

        原来他竟是在等自己一起用膳。

        她虽有些意外,但又想起之前陈中泽曾对她说过,安捕头此人虽然看起来不易接近,但实则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很少以出身名门贵族而自居。

        如今想想,这一路以来,他的为人的确如此。

        虽然他看起来对谁都冷淡而疏离,但无论对客栈的小二,还是药铺的伙计,他都颇为客气有礼,并不因自己身份尊贵便对他人毫无道理地颐指气使,着实也难得。

        更难得的是,他还不介意给自己做车夫。

        这般想着,她突然听他问道:“用不用去一趟医馆?”

        正胡思乱想的她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明白他是何意,直到她发现他抬眼瞥了瞥自己的脑袋。

        她觉得自己的脸倏地红了红,连忙低头道:“不必不必,已经无碍了。”

        他收回了目光,淡然道:“这样最好,但若是你觉得有异样,也不可讳疾忌医,毕竟你能留在衙门,靠的便是你的这颗脑袋。”

        许是因着这两日朝夕相处的缘故,她觉得他似乎比以往更容易相处了,心头一暖,感激道:“多谢公子关心,我记住了。”

        周围来用早膳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她竖着耳朵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心想说不定能听到穆家小公子的下落。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提起了穆呈善失踪的那件事。

        “听说穆家夫人昨日连夜亲自去了一趟衙门报案,何县令原本没打算搭理她,毕竟他与李家交好,穆家老爷又得罪过他,如今穆府出了事,他自然是想袖手旁观的。”

        她立刻聚精会神地听了下去,但没想到那几个人却越扯越偏了。

        “所以说民不能与官斗,哪怕你再有钱,也斗不过官府不是?”

        “听说之前穆如夫人曾经险些嫁进何家,是不是真的?”

        “可不是嘛,那穆如夫人生得那般美艳,何县令之前从她家门前坐马车经过,只是瞧了她一眼,便朝思暮想地要将她给娶进门,但奈何他家里有头母老虎,只容他纳三房小妾,不然便闹得他日夜不得安宁。他又不舍得其他那三个妾室,没有法子,只好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了,打算等过些日子趁着自己寿诞的时候再劝他夫人松松口。此事虽然没有办成,但肃岭县的百姓都知道何县令看上了她,而她迟早定然是要进衙门的门的。可没料到,何县令还未动手,穆家的公子却先行一步,去他心上人的家中提亲了,没过多久她便嫁进了穆家,你说何县令能不生气吗?”

        “自己看上的美娇娘却被旁人抢了先,整个肃岭县怕是只有穆家的那个老爷子敢这么做了,谁让人家在寺明州有靠山呢。”

        “穆老爷子也是不清醒,他的靠山再大,也是在何县令的地盘谋生路,得罪了地头蛇对他能有什么好处?真是个倔驴脾气。”

        “这说起来,那穆家如夫人的娘家也是糊涂,这将闺女嫁给谁都是做妾,一个是县令大人,一个是低贱商户,哪个更有前程难道还分不清吗?”

        “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听说穆公子去下聘的时候,那聘礼可是堆满了她家的一整个院子,她爹娘哪见过那么多真金白银,当场险些给笑晕了,若是何县令要娶他家姑娘,能给他们什么?不让他们磕头谢恩就不错了。再说,何县令都多大年岁了,都快半百的人了,可人家穆公子呢,风华正茂年轻热血,长得又一表人才,家里还只有一个正室,你说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更愿意嫁给谁?”

        “这倒也是。听说那位如夫人不仅长得美,而且伺候男人的本事也是不小,自她进门后,虽然只生了一个穆小公子,但却哄得她的夫君再也没有起过纳妾的心思,着实厉害。”

        “可不是,而且穆老爷子一直以膝下只有一子睿毕生憾事,总想着让穆公子多生几个,却也不催他再纳妾,你们说稀不稀罕?”

        “瞧你话说的,难不成穆老爷子还能被自家儿媳妇儿给迷住了?”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说。”

        “这大户人家高墙之内的事,咱们怎么能说得清楚。不过,这美人,尤其是出身不良的美人儿,骨子里都风流着呢,如今穆家的如夫人虽然也上了些年纪,但仍是风韵犹存,莫说能勾个老头子的魂,哪怕来个气血方刚的小伙子,怕是也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对了,昨日你不还说,你家妹夫的兄长的娘家外甥是在穆府做事的吗,他亲眼看见穆如夫人与其他男人私会,对不对?”

        “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你别瞎说,我可不想被人找麻烦。”

        “谁敢找你麻烦,穆家如今可是上下都乱成了一团,他们都自顾不暇呢。再说,我也不怕告诉你们,穆如夫人在出嫁前,我还亲眼看见梨花班的那个夏班主去过她娘家呢。”

        “此言当真?”

        “我说过的话,岂会有假?这可是我眼前目睹的。”

        “谁信啊。”

        “对了,穆家的那个小公子到底找到没有?”

        在一番海扯之后,那帮人终于又将话题给转了回来,她颇为无奈地松了口气。

        “还没呢,你刚没瞧见衙门的人到处都在找人吗?”

        “何县令果然还是出手帮忙了,这丢的可是他曾经的心上人与其他男人生的孩子啊。”

        “听说穆夫人可是送了几百两银子过去呢,再说,若是穆小公子当真被人给掳走了,那找人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嘛。”

        “我过来的时候,听那些衙役抱怨说,他们已经找了整整一夜了,可连个屁都没找着,你们说咱们肃岭县也就这么大,那穆小公子能去哪里呢?”

        “肃岭县虽然小,但若是有人成心要藏一个人,那也能让你一辈子都找不着,他们才找了一夜,没找到有什么稀罕的?”

        “你们不觉得蹊跷吗,昨日是穆老爷子的寿诞,他最爱的小孙子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了,莫非是什么仇家干的?”

        “这也有可能,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昨日虽然是穆老爷子的寿诞,但却还是另外一个日子,你们知道吗?”

        “李家小公子的满月?”

        “不对,是林管家那个小孙子的冥寿。”

        陡然听他们提及林霄,她不由心下一紧。

        “对了,那小子在一年前被淹死了,那日也是穆老爷子的寿诞,难道说,这是巧合?”

        “但林家的那个小子不是自尽的吗?与穆家小公子的失踪又能有什么关系?”

        “林家那小子活着的时候,可是没少受穆家小公子的打骂,而且还替他背上了杀人的罪名,投河自杀也是因着此事,你们说有没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穆小公子被林管家的孙子来索命了?”

        “不然呢,穆家上下那么多人下人,竟然没有发现穆小公子出了门,能让一个人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的,除了鬼神,还能用什么手段?”

        “你这么一说,倒也真有可能,不知你们听说没有,南和县的云家死了一个夫人,听说衙门都已经查到真凶了,可就是找不到那凶手藏在了何处,也是怪异得很。”

        “活人是不可能找不到的,除非已经死了,或是被死人给带走了……”

        ……

        听闲话竟听到了自家的事,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安川。

        他悠然自得地用勺子喝着稀粥,似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一顿早膳吃了许久,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虽然她并不知道他要去往何处,但觉得他大概是想要去一趟穆府看看穆松是否醒了,可让她意外的是,小二竟然将他们的马车给牵了过来。

        她有些讶异,以为他打算回南和县,但又想起他们的包袱都还在客栈,不似是要回去,便忍不住问道:“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简短道:“先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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