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玲子阿姨的爱情

沈语清知道自己和沈明月会有分歧，从她跑出门而自己无动于衷那刻开始。

        事实也的确如此，譬如此时，已经叫了她好几声，人家却连个正眼也没给呢。

        “你来干什么？”沈明月并不看她，语气生疏地刻意。

        “你饿不饿？刚刚都没吃饭。”

        “我问你来我家干什么？”突然提高的音量让沈语清恍了恍神。“看看你啊，还在生气啊？”她眨巴着眼睛说。

        “我不该生气吗？你假惺惺地看什么看？”

        “我……”沈语清似乎要辩解的样子，其实她并不想辩解什么，她觉得说什么都费力。

        当然，沈明月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未等她说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一连串的质问像刀子一样刺过来：“她们又拿你跟我比了吧！这次是怎么夸你的？夸你乖？夸你懂事？还是夸你成绩好？老三样了！”

        “没有。”

        “骗鬼！她们哪次说完我不夸你几句的？你每次就假惺惺地装乖！她们喜欢什么样的你就装成什么样！你根本就不敢反驳她们！”沈明月越说越激动。

        “什么叫不敢？”沈语清皱起眉，没有沈明月想的心虚，自顾自地说道：“刚刚你确实有点过分了，当着那么多人跟大人吵，没人会帮你的……而且……”

        “跟你有关系吗？胆小鬼！”一口气说完，沈明月粗鲁地拽着她就往门口走。

        沈语清一时不备，回过神来已经被推到了门外。紧跟着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她愣了小会儿，也不多做停留，正准备离去，转身却与沈康撞个正着。

        沈康一回来，就看到她被推出来这一幕。

        “清清姐，”沈康先出声，白净的脸上布满疑惑：“你跟我姐姐吵架了吗？

        “嗯。”沈语清抿嘴应声。

        “是因为刚刚……”

        “沈康！”他还想再问，耳边却传来不容拒绝的招唤。两人双双侧目，狭窄的门缝里，沈明月正冷冷地看向这边，“回来。”

        “来了！”沈康先答应着自家姐姐，又低声对沈语清说了句：“我先进去了，我帮你们和好嘿嘿。”说完，就朝着沈明月走去。

        又是砰的一声，沈语清看了眼再次闭合的门，终于离去。

        沈母不喜欢沈明月，沈语清很明显感受到这一点。

        回到家，发现父母也都回来了。

        “你饭吃完那会儿跑哪去了？”

        “我……”

        “又跑到沈明月屋头去了是不是？”淑华虽是询问，语气却十分笃定得甚至带着些怒火。她料准这孩子要跑到那家人屋里头去！那样的人家，她怎么敢让自己的女儿去接近！

        “跟你说过没有？少跟她玩儿！少跟她玩儿！”淑华绷着一张脸，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架势：“那么没礼貌的孩子！成绩也不好！你跟她凑一堆干什么！”

        是这样么，沈语清问自己，但马上一个反对的声音在心底叫嚣着，挣扎着想从这具躯体的喉咙里发出些声响。但沈语清什么也不会说的，无论知道与不知道。

        玲子阿姨名声不太好，这是家族中许多长辈都知道的事，连沈语清也知道，但沈明月不知道。

        玲子阿姨和峰二叔的婚姻是典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轻时候的玲子阿姨并不知道自己的爱情全不是由自己说了算的，她正在幻想着自己和松子哥的未来。

        他们俩幼时住处离得近，又在一处学堂念书，打打闹闹，两小无猜，即便后来玲子小学没读完就被叫回了家帮衬自己的父母干活，从此再没有进过学堂，松子哥仍和她保持联系。为了多看他两眼，玲子常趁着出去割草、捡柴火的机会偷跑到学堂后头的小山包，她来过这儿很多次，从这儿一眼就能从窗户里头望见她的松子哥。

        松子知道她这些把戏，偶尔会转头冲她笑笑。玲子见到这笑就能高兴一晚上，等到第二日，就又去那儿望。

        玲子望啊望，望着松子哥从山里读到镇上，从镇上读到省城。松子哥一路读到了大学，玲子再没办法看见他了。

        后来的他们像所有悲情故事里那样从交往甚密到渐渐少了联络，到最后，两人好几年都不曾遇见。

        本来故事到这儿便差不多收尾了，差距如此大的两人仅凭儿时的一点情谊又能走得多近呢？但事情总是不如人所料那般，松子毕业以后回乡当起了小学教师，听闻此事的玲子一腔真情又熊熊燃起，她又见到她的松子哥了。

        于是此后两人频繁来往，比当年还要亲密。面对玲子的情意，松子虽未明确表过态，却也不曾推拒，就这么过了许久，久到让玲子生出了幸福的错觉。身边玩得好的姐妹们常打趣问道“什么时候和松子哥扯结婚证啊？”什么时候呢？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询问松子哥的意见时，家里头却打她个措手不及——父母两个已经给她相看了人了。

        玲子阿姨和峰二叔的第一次碰面就是在双亲刻意的安排下进行的。峰二叔长着一张刻板的方脸，这是玲子阿姨对他的第一印象。说不上坏，总归是不大好。与之相反，见到玲子的第一面，峰二叔就觉得这一定是世间最灵动最美丽的女子了。

        虽对玲子说的只是相看，其实两家人都已然敲定了此事，沈泽峰自不用说是非常满意，玲子却心有不甘。于是乎在邻里乡亲都知道这两家要办喜事时，她却堂而皇之跑到了松子家，不顾脸面地问他能不能娶了自己。这是何等的不知羞耻！

        松子的母亲知道这是定了亲的女儿家不敢多留她，催逼着自家儿子与人家姑娘断个干净。玲子悲痛欲绝，以为是松子哥家里人看不上她要拆散她俩，竟哭闹着要拽着松子哥走，她是一心想跟自己的松子哥成双成对。

        只是她这番情意终究成了笑话。玲子她妈听见了风声，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玲子最终也没能听见松子哥的回应，便被母亲拖回了家。

        而后一连几天街上都议论纷纷，这种好戏多少年也遇不见一回，吃饱喝足的人们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这等热闹场面值得他们铭记一辈子。

        都是些妇人们聚在一起时泄露的细碎片段，沈语清虽年幼，却已明白众人一片唏嘘中是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那位松子哥到底喜不喜欢玲子阿姨呢，沈语清多少年也没搞明白。又听她们说玲子阿姨后来成了婚仍去找过她的松子哥，举止是如何如何轻浮了，又如何如何不知礼仪了，大家都这么说，亲眼见过似的。

        为这，众人言谈之间都表露着自己不大爱与这等人交往，分明住在近处也不想跟她沾上多亲密的关系。

        大家不喜欢玲子阿姨，所以连她的女儿也不大喜欢吗？

        沈语清想起母亲每每见到沈明月时都蹙起双眉，听见玲子阿姨谈笑风生时都坐在远处冷冷观望，更不许自己与她们走得近，是因为瞧不起玲子阿姨的品行？因为她年轻时候那场炽热的爱恋？

        沈语清隐约觉得玲子阿姨并不像她们说的那样不堪，但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晓得这话不该宣之于口，因而仍旧听着母亲的教诲。

        淑华并没有比其她姊妹多读什么书，但在教养孩子方面却总受人称赞，其实同是普通母亲管教孩子又有多大差别？只是沈语清晓得自己身份尴尬，比其他孩子多了份敏感心思罢了，因而诸多事情方面都会学乖讨巧，学着怎样做一个听话的小孩，加之成绩又还不错，变成了众人口中淑华教养出来的好孩子。

        “跟你说话听进去没有？”淑华严厉的声音又响起，沈语清应得低眉顺目，这才让她和缓了些神色，又嘱咐了两句就放过了女儿。

        沈语清上楼睡觉，脑子里仍是今天的各种画面，玲子阿姨好像揪了明月的头发，揪头发疼吗？明月今天是生自己气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那会儿桂华姐姐想夸沈康来着，玲子阿姨干嘛不让她说下去呢？明明沈康是挺好的弟弟……还有好多好多事，想得清楚的想不清楚的画面互相交织，缠成一个茧。

        沈明月气来得快也消得快，又一个去上学的早晨，两人别别扭扭地又凑一堆儿去了，沈康还是静静跟在两个姐姐后头，三个人一起走过街上的那颗大树，走过学校后头的石桥，一起去挤公交，在熙熙攘攘的校园里与不同的人打交道。


　　https://www.biqugeg.net/99962_99962564/8384457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biqugeg.net　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g.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