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2.尾声·预言

“青火……”

        “预言难道真的应验了？”

        “竟然被我赶上了，太倒霉了……”

        看到鲸骨碳上尚自燃烧的青火，台下传出一片唏嘘之声，每个庖门中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同一种神情：恐惧。

        突然发生的状况令高阳和王辰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一股小小的青火能让包括三圣在内的所有庖门中人如此紧张。

        “程叔，这帮人怎么了？什么预言啊？”高阳忍不住问道。

        此时程叔与台下的其他人一样，表情十分难看，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之中，无法自拔。过了一会，程叔才回过神来，说道：

        “炉火纯青，趋吉避凶！”

        “什么意思？这团青火很邪门儿吗？”王辰说道。

        “一百年前，当时三圣之一的玄圣，不仅厨艺出神入化，亦深谙扶乩占卜之术，玄圣临逝前曾留下一句预言，‘炉火纯青，趋吉避凶！’并嘱咐弟子，未来某次庖门大会上会有传说中的青火现世，如遇到此情况，一定要偃旗息鼓、万般小心，稍有差池，庖门必遭灭门之祸！”程叔说道。

        程叔说话的功夫，三圣已走到台前，孔武凛然的秋圣此时神情凝重，如临大敌，胖子主持人见状知道秋圣必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赶紧示意台下的庖门中人安静，随后将麦克风递到秋圣手中。

        “百年前玄圣的偈语想必各位门友都牢记在心，此番青火降世，正合玄圣预言，祖师在上，我庖门传承千载，决不能断送在此代！秋亥方才已与葵圣和霜圣商议，为谨慎起见，避免节外生枝，最后一致决定，此届庖门大会就此结束！各位门友速回己舵，蛰伏避祸!”

        秋圣话音刚落，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毕竟自庖门大会创立开始，从未有过中途停赛的例子，何况庖门大会十年一届，飨帮和餮客为了赢得禁菜秘法都精心准备许久，此番未分出胜负就要终止比赛，难免有所怨言。

        秋圣气宇轩昂，面色不改，好像早就料到台下会有如此反应，继续说道：

        “第二局的比试各位门友有目共睹，飨帮的鲸骨炙猩唇确实稍胜餮客的缸燔之法一筹。以此来看，双方各赢一局，互有胜负。庖门大会创立的初衷乃是增进、维系庖门的团结，化飨帮与餮客之间的干戈为玉帛，所以平局未尝是一件坏事。飨帮和餮客在此次大会上的表现均十分精彩，秋亥与葵圣、霜圣皆看在眼里，所以大会结束后，我们会分别传飨帮与餮客一道禁菜秘法，以示褒奖！”

        “至于飨帮弟子莫名失火一事，秋亥不想再追究，只望飨帮和餮客谨记同门兄弟之谊、手足之情，今后以和为贵，好自为之！”

        秋圣说完，台下沉寂了几秒，随后，包括程叔和商雅在内的所有庖门中人同时对着台上的三圣深深作了一揖，十分恭敬地齐声说道：

        “弟子谨遵三圣法旨！”

        高阳看出三圣的安排确实无可挑剔，飨帮和餮客参加庖门大会完全是为了禁菜而来，如果此番双方空手而归，即使碍于三圣的威严不敢当场发难，也定会由此埋下祸根。如今三圣以平局为由，决定各传一道禁菜，双方都得到秘法，自然无话可说。

        高阳在檀拓寺的溶洞里见过王辰燮火爆发，宛若祝融降世的恐怖一幕。当时幸好有昆仑老头在场，方能压制住王辰。此番如果三圣不终止比赛，王辰再受到什么刺激，以至檀拓寺的一幕重演，估计在场的所有人都性命堪忧。想到此处，高阳不禁一阵后怕，同时又为百年前玄圣的神奇预言惊叹不已，深感命运、天数之玄妙。

        ……

        一间装饰十分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茅屋内，程叔、高阳和王辰三人于蒲团之上席地而坐，三人对面坐着两位老者和一个小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三圣！

        根据昨晚秋圣的安排，程叔载着高阳和王辰一早就驱车出门，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车程，才终于抵达这位于京城远郊的雾灵山，等到三人再费了好大力气找到建在山顶的茅屋，时间已是中午。

        “合着有昨晚那种豪华大酒店不住，跑到这深山老林里住四面透风的破草屋，三圣这是忆苦思甜吗？”王辰悄声对高阳说道，

        “闭嘴！”当着三圣的面王辰还敢耳语搞小动作，弄的高阳很是无奈。

        “牧野，此次大会你的表现丝毫不逊于商雅，尤其是第二局那鲸骨炙猩唇，对火源与食材的搭配、火力的把握均臻化境，看来这十年间你没有懈怠，厨艺确实精进不少。”脸上满是麻子的老者微笑着说道，显然对程叔在大会上的表现很是满意。

        “葵圣过奖了，牧野天性愚钝，只能以勤补拙，如此而已。”

        “以勤补拙，说的好！飨帮已有三十年未获传过禁菜，你非但毫不气馁，反而愈加勤奋，今日得授禁菜，真乃实至名归，天道酬勤！”

        葵圣说罢取出四枚极为古朴的竹简卷轴置于程叔面前，示意程叔挑选。

        每枚卷轴上的竹简皆由兽皮穿在一起，简身泛着昏黄的哑光，竹简的边缘布满残损、虫蛀留下的痕迹，透过竹简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竹简里面密密麻麻地刻有很多蝇头小字和图案。四枚竹简卷轴沧桑古朴，看起来年代久远非常。

        程叔看到这些竹简卷轴眼中霎时露出了无法言喻的光彩，仿佛看到了至宝一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高阳好奇地也将视线投到竹简之上，发现每个竹简卷轴上都刻有一个古纂体的“禁”字，除此之外高阳还勉强看出“鲛人羹”、“蚣髓”几个字，剩下的其他字却没有一个能认得出来了。

        程叔犹豫了半天，几次想要伸手去拿竹简，最后却都没有拿，貌似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

        “禁菜神妙，牧野梦寐以求，但牧野不能拿，因为牧野此番参加庖门大会其实是有一事要恳请三圣出手相助！”程叔十分激动地说道，说完竟然面向三圣跪伏在地。

        作为庖门中人，获传禁菜秘法乃是无上殊荣，程叔的举动显然令三圣也不禁有点意外。

        “但说无妨！”秋圣与其他二圣分别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

        “我旁边这位兄弟名为王辰，他其实不是我飨帮弟子，而是牧野一位恩人的朋友，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接触了龙血和凤凰旗两样至阳之物，以至燮火焚身，危在旦夕。牧野斗胆恳请三圣出手，救王辰一命！”

        程叔说罢，砰砰砰地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

        看到此情此景，高阳和王辰不禁为之动容，对程叔的无比感激顿时从心中涌起。

        “难怪他的血滴入死灰之中可以燃出青火，原来如此。祖师在上，庖门的确有祛除燮火之法，不过王辰非我庖门中人，霜蕊没有凭空救他的义务，除非他帮我做一件事！”小女孩霜圣说话的声音苍老沙哑，脸上却露出了小孩子才有的狡黠，画面十分诡异。

        “霜圣，您说吧！只要能救他，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得知霜圣有救王辰的法子，高阳毫不犹豫地说道。

        “急什么！听清楚我的话，我要王辰帮我做一件事，不是你！”霜圣语气微嗔。

        王辰十分疑惑，不知道霜圣指名要他去做的是什么重要的事，但王辰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高阳和程叔为了自己都做出了很大的牺牲，不能再犹豫了，此番无论如何都必须做到霜圣说的事，否则先前一切的努力都会白费。

        “如此最好，我王辰最不愿意欠人情，我帮你办事，你帮我祛除燮火，两不相欠。”王辰语气傲娇。

        霜圣听了王辰的话，冷冷一笑，随后说道：

        “事情很简单，今早我的镜子不小心掉到了屋后的池塘里，你帮我找回来。”

        “什么！”

        听了霜圣的话，高阳和王辰不禁惊呼，难以相信霜圣口中的事会如此简单，第一感觉都认为霜圣是在开玩笑，但霜圣严肃的神情告诉两人，她是认真的。

        高阳、王辰和程叔随即跟着三圣走出茅屋来到池塘前，高阳看到眼前的池塘大跌眼镜，因为池塘的面积太小了，更像是一个水泡子。池塘的水面不过十几平方米，池水清澈见底，池塘的底部满是黑底黄纹的球形石头，看样子深不过两米。

        “我还以为多大个池塘，原来这么小，看我手到擒来！”王辰说罢脱去衣物、鞋袜，身上只留了一件内裤，随即就要步入池塘。

        随着王辰的脚触动池水，一阵涟漪在水中散开，高阳突然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劲！只见池底无数黑底黄纹的球形“石头”竟然自己动了起来，球形的“石头”逐渐伸展、蠕动，变成了长条形，现出了真实面貌！池底的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是无数团成一团的可怕水蛭！

        池底无数的水蛭被王辰惊醒，犹如炸了锅般开始在池塘中疯狂游动，原本清澈的池水霎时变成一图黑色，密密麻麻看的高阳头皮发炸！

        王辰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赶紧将脚从池水中抽出，惊魂未定地看向霜圣。

        “怎么了，不敢了？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吗!”霜圣语出嘲讽。

        “这……这也太恶心了吧，我从小就怕这种不长骨头的虫子，你确定你的镜子掉到池塘里了？”王辰哆哆嗦嗦地说道。

        “别说废话，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没人逼你。”霜圣嘴上虽劝王辰改变主意，但高阳明显听出霜圣这是在激王辰。

        “你最好说话算话！”

        不知是霜圣的激将法奏效，还是王辰想明白了什么，王辰说完这句话就一脚迈入了池塘之中！

        “别下去！这些饥饿的冬眠水蛭会把你身上的血吸光！”

        高阳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为时已晚，王辰整个人都已扎进水中，感知到人的体温，无数水蛭如吸血恶魔般迅速将王辰团团围住，眨眼间王辰已消失在水塘之中，踪影全无。

        高阳担心王辰的安危，在水边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几次要跳入水中去救王辰都被程叔拉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分钟后仍未见王辰的踪影，高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甩开程叔一脚踏入池塘。就在此时，池塘中心的水面突然冒出无数气泡，紧接着从水中冒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黑影逐渐向岸边移动，直到走的近了，高阳发现所谓的黑影原来是一个人！一个身上挂满了水蛭的人！王辰！

        王辰带着一身的水蛭走出池塘，此时的王辰除了脸以外，浑身上下每一块皮肤上都吸满了肥硕黏滑的水蛭，水蛭由于吸足了人血，身体变的圆滚，坠在王辰的身上来回摆动却仍不松口，王辰被无数水蛭团团包裹，整个人宛如一个巨型松果，水蛭就好似松果上嵌满的松子，场面惊悚瘆人！

        高阳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冲到王辰身前，伸手就从他的身上往下拽水蛭，不料拽下一层，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一层，不知道王辰的身体上到底挂了多少。

        正当高阳绝望之际，只听一串如鞭炮般的爆响传出，王辰身上的无数水蛭竟然悉数自爆！霎时污血四溅，高阳避无可避，顿时被溅了一身。

        “我们回家吧阳哥，我在池塘中没找到霜圣的镜子。”王辰语气冰冷，夹杂着一丝沮丧，说完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头也不会地向山下走去。

        ……

        失望而归，车里笼罩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氛，高阳和王辰坐在车里一个劲儿地抽烟，程叔亦面色凝重。

        “对不起辰兄弟，我没想到三圣竟会如此不近人情。”程叔突然说道，打破了车里的沉寂。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程叔你为了救我连朝思暮想的禁菜都放弃了，这份情意我王辰没齿难忘。”

        “天下又不是只有三圣能祛除燮火，早前鱼大哥说了，他跟昆仑先生会帮我们想办法。”这种气氛下，高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一句安慰王辰的话。

        “命由天定，强求不得，我已经想开了！咦？我胸口怎么突然这么凉呢？好难受啊！”王辰说罢将手伸进领口，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鲸魄拿了出来。

        高阳看到王辰拿出鱼禄给他压制燮火的鲸魄，也感觉十分诧异，于是问道：

        “凉？难受？你以前不是说带着这鲸魄很舒服吗？”

        程叔听到高阳和王辰的对话，回头看了一眼王辰手中泛着蓝光的鲸魄，脸上突然莫名地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高阳看到程叔的表情，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燮火、水蛭、吸血、鲸魄，瞬间恍然大悟。

        ……

        茅屋内，三人围桌而坐。

        “不知你这番良苦用心会不会有用。”麻脸老者说道。

        “庖门中人只闻‘炉火纯青，趋吉避凶’，却不知此句之后还有一句。”

        “百年前玄圣预言：炉火纯青，趋吉避凶；魔星降世，万派归宗！”小女孩音调苍老，如是回道。

        听了二人一番话，茅屋内另一个相貌孔武的老者望向窗外，神情无限怅然，若有所思。

        “但愿日后此子魔心苏醒之时，能念及今日我等一番旧情，对我庖门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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